“醒过来。晚儿,醒过来?”他一遍遍呼唤着眼前陷入昏迷的佳人、一遍比一遍更加狂乱,一遍比一遍更加心痛,“晚儿,醒来面对我,醒来告诉我为什么……”
“别打扰我的女儿,严寒?”声若洪钟的怒吼忽地在病房入口处扬起,一个发色苍白、风尘满面的老人身形随之欺近,“你离她远一点!不许你再碰她一根寒毛!”
严寒僵挺起上半身,无底的黑眸默默承受老人锐气逼人的眼神。如果眸光可以杀人,那么他现在该已躺在黑暗的地底。
“瞧你做了什么好事?”齐浩天冲上前揪住他衣领,字句怒责皆由齿缝中逼出,“我将晚儿交给你,我唯一的掌上明珠!瞧瞧你是怎么对她的?你非但没有好好照顾她,还让她摔下楼梯、现在还昏迷不醒。”焚心的忧急让他口不择言,“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娶我齐浩天的女儿,我当初就不应答应她嫁给你?我看错人了,没想到我齐浩天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呼吸一阵不顺,不觉松开严寒,瞬间猛烈咳嗽起来,“我、我……”
严寒立即起身,“你没事吧?”
齐浩天甩开他欲扶的手,“我好得很,不用你费心!”
“齐伯伯。”另一个男人插入两人之间,沉静的嗓音试图缓和僵凝的气氛,“别这样,冷静一点。”
“之鹤,你来了。”齐浩天见到刚刚跨进病房的黎之鹤表情终于稍稍放松,但只一会儿浓眉立刻又是纠结成一团,“你来得正好、替我教训一下这小子!这小子实在不如好歹……”
“我知道、齐伯伯,”黎之鹤冷静地接口,“我会和他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不必和这种男人多废话!”
齐浩天依旧怒气高张,激动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白、黎之鹤立即张口劝阻他,“齐伯伯,晚儿还没醒呢。”
齐浩天张口结舌,倏地明了自己正在女儿的病房大吼大叫,一对电眼转凝躺在床上的女儿,“我吵到晚儿了。”他喃喃低语,下颔的肌肉因见到女儿虚弱苍白的模样不停抽动。
“她没事的,医生说她只是暂时昏迷不醒而已。”黎之鹤柔声抚慰他,“请你这里看着她,我和严寒出去谈谈。”
语毕,他以眼神对默默立在一旁的严寒示意,两个男人一起离开头等病房,来到走廊转角。
有好一阵子,严寒只是默默立在窗户旁,凝定远处淡然青翠的山景,而黎之鹤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不去打扰他。
一直到他终于回转那张俊美非常的面容,黎之鹤才短声开口,“怎么回事?”
严寒静默数秒,“她摔下楼梯了。”他低声回道,两泓黑潭深不可测。
“听说她流产了?”
他点头。
黎之鹤不禁长叹声息,“她怎么会摔下楼的?”
“因为跟我吵架。”严寒咬着下唇,面色刷白,“她太激动了才会一时重心不稳摔下楼去。”
“晚儿跟你吵架?”黎之鹤微微技高声调,神色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从小到大我从不曾见过她发脾气,更别说跟人吵架了。”
“她的确是被我激怒了。”严寒抿紧唇,浓浓自嘲,“我该死的似乎总是惹恼她。”
“她真的发脾气?”黎之鹤怔仲许久,消化着这个令他震撼莫名的消息。那个总是平静淡然、笑脸迎人的晚儿会发脾气?不该是这样的--他禁不住摇头,俊挺的眉峰因困惑而轻锁--或许他并不如自己想像的了解她?
他瞪向严寒,第一次仔细研究那张恍若天神亲自执刀雕刻,几乎可说是完美无缺的俊逸脸庞。
这样俊美无匹、却放荡浮华的浪子竟是唯一能激起晚儿脾气的人。
当初,他怎样也无法理解晚儿为何坚持要下嫁给这样一个无品无行的浪荡子弟。
“为什么选择他?晚儿,这世上多的是好男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不能?”她只是淡淡一扬峨眉。
“他配不上你,晚儿。”“
“是我配不上他吧?我才是那个会为他带来麻烦的女人。”
“别这么说,你不会为任何人带来麻烦。”他轻轻抚过她脸颊,“如果那些男人个个都蠢得不懂珍惜你,我很乐意照顾你一辈子。”
“你会娶我吗?放弃清晓。”
“我--”他犹豫了。
“你不会的,黎大哥。”她浅谈微笑,“即使你愿意,我也不愿嫁给你。”
“我知道。”他微微苦笑,早明白她必不可能从父命嫁他,“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选择严寒。你知道东亚可能要破产了吗?”
“我知道。”
“那你还嫁给他?不怕他是因为金钱才接近你?”
“不怕”
“他是个浪荡子,外头传闻他曾交往过的女人一大串!”
“之鹏不也是个浪子?”
他一窒,“那不一样!之鹏他是因为……”
“有什么不一样呢?”她从容地回应,“我知道之鹏除了游戏情场这个缺陷外,其实他本性还是良善的。
“你认为严寒也是如此吗?”
她默然数秒,“我不确定。”
“你不确定?”他讶然地提高嗓音,但晚儿下一句话立刻让他无话可说。
“但我的心告诉我可以嫁给他。”
她的心告诉她可以嫁给他。
这是他之所以没再继续反对的原因。
晚儿或许眼睛看不见,但她的感觉一向最敏锐,个性也一向最坚强。
如果她执意嫁给严寒,那么不论是他或齐浩天都只能默默祝福她,以为这个外表看来柔弱淡然的女人,其实有一颗最倔强固执的心,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过问的。
没有人可以挑起她总是平静沉定的情绪。
或者她便是因为预感到这个男人有这样的能力才选择嫁给他?
“你跟晚儿为什么吵架?”
听到他这个问题,严寒紧绷的下颔缩得更紧,从西装内袋掏出烟盒取出一根烟点燃,直吸了好几口才缓缓回答。
“一开始是因为你在她十五岁那年送她的项练--”
他语声沉缓,开始叙述起与齐晚儿的对话。
当他以她摔下楼作为叙述的结尾时,一直强装平静的面具终于忍不住卸了下来。“我不该逼她的,不该强迫她为我打开心门!她说的对,我没有资格问她那些,没有资格逼她,我不该那样做!”
“但你想了解她对吧?”黎之鹤眸光圈紧他,不放过他脸庞一丝一毫的牵动,“因为想了解她,才会那样逼问她。”
他一窒,惨然苦笑,“我没有资格。”
他有资格。或许他正是唯一能做到这些年来他们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的人,或许只有他能令晚儿敞开一直封闭的心门--只是时候未到。
“你曾经听过晚儿弹琴吗?”
严寒一愣,差点让灼亮的烟头烫伤手指,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为什么?”
“她的琴音很坚强,没有一丝一毫的脆弱,或一点点寂寞。”黎之鹤调转视线,就像严寒之前一样凝定遥远的山头,“并不是说她弹琴没有感情,而是那感情--是经过压仰的,或者连她本人也没有察觉,以为那便是她真正的感觉。”
“什么意思?”
“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才忽然明白了。”黎之鹤静静说道,“我一直以为晚儿原本就是那样坚强的,现在才发现那可能是假象。一个人怎能完全不寂寞?完全没有脆弱的一面?完全没有渴求,没有盼望?”他转过头凝视严寒,语气微微激动起来,“她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欺骗我们,放至欺骗她自己,她让所有的人都相信她是坚强的!或者只有早儿看穿这一切--”他忽地一阵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