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脸色立即刷白,蓦地搬过头去。
他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嘲弄你。”
“不必道歉,”她咬着牙。“我知道自己很可笑。”
严寒默然半晌,伸手转过她下颔,直视她依旧清澄透彻的眼眸,“为什么你会需要护身符呢?”冰凉的氛围阻隔着两人。
严寒修长的眉宇一扬,脑海忽然灵光一现,“你说这条项练是黎之鹤在你十五岁时送给你的,是你动手术的那年吗?”
齐晚儿身于一颤。
严寒立即明白自己推测正确,他凝望她,脑海迅速玩味着一切,终于,他得到一个结论,“这条项练是你用来阻隔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东西吧?”
“什么意思?”她脸色极端苍白。
“因为某种原因使你虽然接受了复明手术,而手术也成功了,但你却仍然令自己看不见。”他低声说着自己的推论,黑眸凝定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手术过后,黎之鹤送了你这条项练,你更把它视为某种护身符,用来阻挡这世界一切能够伤害你的东西。是这样吧?”
“不是的……”
“为什么?你究竟害怕什么,晚儿?你害怕什么伤害……”
“我说过不是!”她激烈地反驳,“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情绪愈激烈就愈显示他猜的不错。严寒深吸一口气,明白现在或许不是继续一个月前那一夜话题的时机,然而他还是管束不住自己的冲动。
“告诉我,晚儿,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逃避现实?
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害怕,宁可一辈子躲在黑暗的蛹里?“
“不必你管!”她尖锐回道。
“因为我没资格管是吗?”他静静地回应一句。
她一窒,沉默半晌后忽然转身,扶墙迅速离去。
她跌跌撞撞的步伐弄得严寒心惊胆战,连忙追上去扣住她手臂,“别走得那么快。很危险的。”
“放开我!”
“你要上哪儿我可以扶你。”
“我不需要你扶!”她怒气很高张,“我或许看不见,但我还能自己走路,你别老是把我看成残废!”
“晚儿……”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过的,我习惯了。”她语气凌锐,一面用力甩脱他的掌握,“放心吧。我能自己走路。”
她不可理喻的倔强激怒了他,“你就是喜欢时时刻刻像这样显示你的坚强吧?一个人上街,一个人到我公司,一个人下楼梯……”
“我能做到这些!”
“我当然知道你能做到!如果你不是莫名其妙的固执的话,你甚至可以让自己的眼睛看见——”
“别说了!”齐晚儿捂住双耳,激烈抖颤的双肩显示她似乎就要哭了,“请你别说了。”她语音干涩。
严寒立即住口,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情绪激动,连续好几次深呼吸才让原先凌乱的呼吸恢复平常的韵律,然后,她抬起腿迈开步伐。
就在那一刻,他伸手想拉住她,而她似乎感受到他的意图,加快了脚步,身子亦因而一阵摇晃。
“不!晚儿,不要!”严寒痛彻心肺地看着他的身子因重心不稳从楼梯滚落,一路直达梯底,“老天!”他狂喊着,脸色青白。眼眸因为只能眼睁睁地见她滚落严重发红。
他立即飞奔下楼,赶到倒地不起的她身边。
在经过一秒钟的完全意识空白后,他才认清躺在怀中的女人神智已然陷入昏迷,而且,两道鲜红的血流正缓缓流过她修长的腿……
他怔怔地伸手挑起血丝,脸庞写满极端的惊恐与狂乱。
第八章
“你听见了吗?他们说你失去了孩子。”
“孩子?我有孩子?”
“很讶异吗?就是那一晚,严寒出差的前一晚,你怀了一个月的孩子就这样被你杀掉了。”
“我……杀了他?”
“因为你的任性,谁要你那样发了疯似地走路就因为你不小心才会摔下楼,才会因此扼杀了一个小生命?”
“不,我不是有意的……”
“我早说过,你没有幸福的权利。你根本不应该妄想到我们齐家的,就因为这样你妈妈才会被火烧死。现在你又妄想一个男人爱你,别傻了,不可能的……”
“别说了!我求求你……”
“齐晚儿,你是受诅咒的小孩,我恨你!”冰冷的声音冻得她全身发颤,“你不应该出生,不应该来齐家与我分享爸爸的注意力,不应该姓齐,不应该叫这个名字!我讨厌你连名字都跟我如此相像……”
“不,早儿,求你别说了。求求你。”
“如果一辈子不见爸爸的话能换回妈妈的生命,我宁可不见的。我若早知道会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妈妈说我想要一个爸爸,想和别的小孩一样拥有自己的父亲。晚儿不需要父亲的,晚儿只要妈妈,只要妈妈陪着我就够了,只要妈妈能像从前一样带着我到处看这个世界,我要和妈妈看到一样的世界!”
“她被你害死了,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那么我也不看,我也不看--”
她苍白若雪的脸庞不停渗出细碎的汗珠,呼吸极端的不匀、破碎,仿佛随时都会断了气息似的。
她像尊陶瓷娃娃,一尊苍白毫无生气的娃娃,只要轻轻一碰就碎了,然后便会留下许多不成形的碎片,一片片刻着他的心。
不。他受不了的,不能眼看着她失去生命,不能令她破碎,只要想到有一丝丝那样的可能性他神智就会陷入崩溃狂乱。
“求求你,晚儿,醒来吧。”他握住她冰凉无温度的小手,渴切痛苦地在她耳边低哺着,“你可以醒来的,别让噩梦纠缠你,别故意让死神带走你。这里还有许多关心你的人,你的父亲、黎之鹤、之鹏、你的堂姊……
还有我,还有我--“他语音破碎。头依无力地垂落她肩旁,想着医生告诉他晚儿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很可能是因为故意不愿醒来。
“我已经通知你父亲和黎之鹤了,他们很快会赶来,他们一定可以替我唤醒你。我加道你可能讨厌我,甚至可能恨我,但我求你醒来面对我,面对这个世界;只要你醒来,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答应的。我不会再烦你,不会再令你难过,不会再伤害你。”他抬起头,右手柔柔抚过她干涩的长发,神色满是依恋与疼惜,“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醒过来、晚儿,醒过来。”
然而她依然不醒,墨黑的眼睫低蹬着,与苍白的脸颊形成极端的对比。额上细碎的汗珠仍是不停泛出,一颗颗纠结着严寒的心。
“醒来面对我,晚儿,我--”他闭上眸,痛楚地吐着气音,“爱你啊。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的心就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了,我一直不愿对自己承认,不愿承认自己竟然也会爱上一个人……”
但爱人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啊,他的心不再属于自己,甚至失去了自由意志。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去爱一个人的。我不信任爱情,更不相信婚姻,我不相信会有人为另外一个人心碎失神。就算真的有,那个傻瓜也绝不会是我。”他忽地哑声一笑,恍若自嘲。
“我打算就这样放荡一辈子的。但是老天让我遇见了你。天!在你面前我甚至自惭形秽,从来不曾觉得那么自我厌恶,我配不上你,真配不上……像我这种一事无成的浪子一点也配不上你的纯真,更别说差点连自己的家业都保不住。还得靠你伸出援手--为什么你从不会看不起我?晚儿,为何你的眼睛总是那样透明,神情总是如此温柔?为什么你竟会信任我这样一个男人,愿意将自己的交给我?为什么?晚儿,告诉我啊!”他语气要地激动起来,愈来愈无法控制激动难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