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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齐早儿?”严寒蹙眉,咀嚼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晚儿的姊姊?”

  “她曾经告诉我晚儿其实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她其实只是假装的。”黎之鹤半恍惚地道,“当时我只认为是一个嫉妒的姊姊胡言乱语,原来毕竟有几分真实性。”

  严寒怔怔望着他,心脏因明白他的推论愈揪愈紧。

  黎之鹤说的或许是真的,或许晚儿的确是善用坚强掩饰脆弱的女人。

  她一直用那样的坚强说服众人,说服她自己,说服自己并不怕寂寞……

  他心疼莫名,再一次发现自己确实没资格试图敲开她心门。

  他一点也不了解她,甚至连她的琴声也从未听过,他从来不曾真正去推敲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

  他确实没资格烦扰她,他对她的了解连黎之鹤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他蓦地握紧双拳,任烟头烫上手指而浑然未觉一回到齐浩天的出现唤回他混乱的心神。

  “她醒来了,之鹤、晚儿醒来了。”

  他一惊,瞪向齐浩天冲向黎之鹤的身影以及那张抹着狂喜脸庞--狂喜、却又隐隐带着困惑。

  “她醒来了。而且,”那张脸的困惑不断加深,“她看见了我。”

  晚儿清醒了,而且她看得见!

  严寒咀嚼着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直到他来到她病房前仍然无法置信。

  她醒了,而且想见他,真真正正地见他。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眸光几乎不敢落向那个半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好半晌他才终于将视线转向她,凝望她依然苍白毫无血色的丽颜。

  窗帘是密密掩上的,室内的灯光也为了让她的眼瞳能更容易还应特地调暗、然而即使处在这样朦胧不清的光线下,她一双清澄透明的美眸依旧璀璨亮眼。

  依然是世上独一无二,不沾染任何一丝丝尘埃,没有一点点沉淀,完全洁净清澈的眼眸。

  仍旧让人不敢逼视。

  她仿佛也正努力审视着他,眸子细细地从他脸庞开始,流转他全身,瞳仁不曾闪现任何感情--或者,她已经忘了如何以眼神表现感情。

  “你跟我想像的不大一样。”最后,齐晚儿终于幽幽开口,语气低微沉黯,“我曾经在脑海中努力描绘过许多次你的模样,却从来不是这样--你比我想像中完美,完美太多了,就算耗尽我所有的想像力也想不出世上可以有这样一张完美的脸孔。”她语音愈来愈低微,仿佛终于认清他的五官对她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晚儿。”他哑声唤着她的名,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吐不出口。

  “爸爸的长相也跟我想像的不一样。”她悠然说道,“黎大哥、之鹏、思思,他们一定也都和我想像的大不相同。原来不只眼睛会欺骗人。心同样也会骗人--”

  她浅浅一弯嘴角,清清笑意蕴听不是喜悦而是让人心疼的失落。

  “晚儿。”严寒无法忍受她那让人悲伤的语气,冲向她试图拥住她肩,然而她冷凝的神情却阻止了他,愣愣停在她床前。

  而那对清澄的黑眸看也不看他一眼,直视着前方,直视着一个他无法触及的角落。

  “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半晌,她才轻轻吐落一句。而这句话,轻易便抽去他全身血液,冻立原地,成了一具无知无觉的木乃伊。

  她不想再见到他。

  怎还能继续面对他?当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人生只是无止尽的谎言的时候。

  这十几年的岁月全是她用谎言一砖一瓦堆砌起来的,欺骗全世界,欺骗她自己!

  她从来就不是那样一个无怨无尤的女孩子,她恨这个世界,恨它不如她想像中的美好。

  她恨上天,恨它夺走最最亲爱的母亲。

  她最恨自己,因为妈妈是为了救她才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

  从法国那一夜火舌吞噬她挚爱的母亲开始,她便恍然了悟世间万物万象原来都只是谎言。

  妈妈欺骗她会永远守护她,不会离开她。

  世界欺骗她所有的名山大川,所有的壮丽美景会永远打动她心弦。

  父亲欺骗他会代替妈妈保护她,令她依然享受幸福。

  妹妹欺骗所有人她会疼爱得来不易的妹妹,却总是在私下以言语刺伤她。

  而她欺骗自己不在乎这一切,假装自己仍有资格享受所有的幸福,假装所有的人都爱她,包括其实对她恨之入骨的姊姊。

  她假装自己不曾有恨,不曾有怨,不曾感受寂寞。

  但其实她恨极了,恨上天在那场大火夺去她的母亲;她怨极了,怨早儿总是不怀好意地嘲弄她;感到寂寞,因为没有人真正了解她。

  所以她不愿看见,在心底千千万万遍告诉自己她看不见,看不见世间这样丑陋的一切,看不见世间原来不是她想像中完全美好。

  她不要眼睛,因为眼睛会欺骗人。

  但她没想到,原来心也是会欺骗人的。

  原来十几年来她一直在欺骗自己,原来她以为平静的生活只是谎言。

  而她的任性最终还是得到了惩罚,让她失去了孩子。

  失去了他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

  她想要那个孩子的,想要一个与他共有的结晶,在她的任性亲手扼杀了一个生命时。她怎还有颜面面对他,面对那张超乎她想像异常完美的容颜?

  十几年来她逃避着这个世界,逃避着自己,最后她终于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是卑劣的她永远无法抬头面对他!

  “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与决心才开口说了这句话,却不敢真正朝他瞥上一眼。

  不是不想,是不能,是不敢!

  她会重新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个不是十全十美,有时甚至相当丑陋的世界。

  她会面对一直以来总是疼她爱她的父亲,面对最呵护她的黎大哥,面对爱逗她玩的之鹏,面对经常听她弹琴的思思,甚至面对早逝去多年,仍旧对她影响至深的早儿。

  只有他--她无法面对。

  她不能见他。

  她不肯见他。

  接到私家侦探的报告时,正试穿着名家设计晚宴礼服的丁维安停止揽镜自照,锐利的唇角衔着微笑。

  三天前忽然入院的齐晚儿与她的丈夫似乎闹得不愉快,任由他在病房外徘徊两日两夜,就是不肯见他。

  他们吵架了吧。丁维安挥手让私家侦探与女佣退下,纤长的玉指抚弄着下巴沉思着。

  恩爱夫妻的假象终于开始崩毁了吗?

  她微笑加深。

  是开始进行复仇计划的时机了,这一次她要严寒与齐晚儿严重后悔曾经那样给她难堪。

  她拿起话筒,接通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周刊记者。

  “想要独家内幕吗?”她柔柔的嗓音荡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意,“本年度最惊爆的八卦丑闻……”  

  第九章

  你曾经听过晚儿弹琴吗?

  他不曾听过,虽然早在婚前便知道她极爱钢琴,虽然早由之鹏口中听闻她琴艺出色,绝不逊于任何名家,但却从来不曾认真想过要听她演奏。

  而现在,当他第二次来到齐家宽广的毫宅,坐在装潢高贵优雅的会客室时,自远方传来的隐约琴音却瞬间攫住他所有注意力。

  他站起身,放下甚至还来不及将温度转至他手掌的咖啡杯,不顾下人的劝阻一路循着琴声上楼,来到一扇半掩的红桧木门前。

  晚儿就在里头。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脚步却动也不动停定在门口,甚至不曾举手推开那扇门。

  他只是默默立着,聆听着他从未仔细听过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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