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被搞砸了什么事?」
「陈昨天从中国来电,说终于跟省委书记约到了时间,问你去是不去。」
「啊……」魏君士扼腕,横掌捂在额上,揉按发胀的太阳穴。
这下真的是损失惨重了。
但现在懊恼也挽回不了什么,一切都得重新布局。
「我们先回饭店,你的Blackberry借我。」
一路上,车速无上限地狂飙劲驰,前座的男人们一面聒噪交谈、一面以掌中的Blackberry收发甲E-mail,与世隔绝,后座的迪琪则抓死了车窗边的把手,飙到三魂飞了七魄,血液逆流。
德国无速限的高速公路,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天堂,但对她而言形同地狱,生死全在一瞬间。
距离回家的路愈近,愈惊险骇人。
不要紧,再忍一忍,这一切就都结束了。等她回到台北的家,就可以好好喘口气,打开她熟悉的古典音乐电台,泡个舒舒服服的澡,喝杯温热过的香醇牛奶,上网和好友们聊天,处理一下信件,准备一下隔天上班要忙的东西……
她尽可能地、巨细靡遗地回想平日的生活点滴,好抽离现在的可怕处境。但她可以哄骗自己的心,却安抚不了她的身体。
宽敞的饭店套房,两个男人在桌前忙着跟各自的NotebooK奋战,她则虚脱地跪在马桶前,反胃呕吐。即使如此,不舒服的感觉还是会隐隐涌上来,让她无法离开。
再难受都没关系,只要能回家就好。
她颤巍巍地回到床边,全身穿戴整齐地蜷入离他俩最远的被筒里,静静小憩,他俩没人有空瞄她一眼,或关怀她一声。
他们全神贯注,力挽狂澜。
「好奇怪的女人。」金发男子在忙乱的按键声中轻噱。
魏君士充耳不闻,不断切换画面的萤幕光影,反映在他脸上,匆匆闪掠。
「她应该是带着心爱泰迪熊到处旅游的那种娇娇女,结果怀里抱着不放的竟是你的西装。」
「那不是我的西装。」
男子蹙眉,眼瞳却不离萤幕图表。「你是在当她的马夫还是保母?」
这句刺中他的心头恨。
「不管你在跟她玩什么游戏,都请你记着,你还有一群工作伙伴在等着你。」他语重心长地感慨。「工作和家庭,终究得二选一。我希望我们这群伙伴,在选择上都能达到共识。」
也就是说,这群工作狂的团队,正值冲刺期,不能受困于家庭议题。
「你跟那女的分手后,好像愈来愈烦躁。」魏君士边忙边聊。
「我烦躁不是因为那女的,而是因为我们能碰头的时间不多,却总在处理杂务,关键议题一句也没谈到!」
「用视讯解决吧。」对此,他也无能为力。
「你有必要护送她回台湾吗?她自己知道怎么搭飞机吧。」
君士要他代买直飞台北的机票时,他就知道问题大了。如果是会在香港转机的班机,那么君士就会在那里下飞机,进到香港中环的办公桌,准备财务模型。可是,台北?他去台北做什么?回老家孝敬父母,还是陪千金小姐喝茶逛街?
半晌无言,只有键盘急促的声响。
「君士,我有种很不好的念头,总觉得你正在盘算着大家都不太想接受的某种结论。」
不愧是心腹。「我只是在考虑,某种新挑战的可能性。」
「请别告诉我。」
「我想多一些自己的时间。」
啪地一声重打桌面的爆响,坐在椅上的男子侧过身去,背对仍在目不转睛工作的魏君士,撑肘蜷抓自己的金色乱发,满肚子干声连连。
要多一些自己的时间,意味着工作时程又得再压缩。需要一个小时执行的事情,最好在三十分钟内办妥。需要一周去运作的项目,最好两天半之内达到。这不但是能力上的挑战,也是体力、耐力、竞争力的挑战。
「妈的,我辛苦赚来的钱,有一半都已经交到心理医师的口袋里。」
「再努力一点吧,这样医药费、丧葬费也有着落了。」
金发男子认命转回桌前萤幕,立刻恢复扑克脸。「拚命工作是可以得到不少回馈,可是我竟然拚到根本没空去花自己赚的钱。」
压榨青春,只换来一头白发,靠染色撑场面。
迪琪一点反应也没有,沉沉地睡着,显然累坏了,吵也吵不醒。
中午以前,他们抵达法兰克福机场。只有迪琪一人神采奕奕,另外两名孤傲挺拔的型男精英,帅气墨镜底下遮掩的,是血丝满布的熊猫眼。
她不自在地觑探魏君士。他换下西装,为自己买了高领黑衫,以及休闲的薄外套,从头到脚一副度假名流的优雅调调。那……为什么不也替她买一套比较舒适的衣服呢?至少,可以借她钱买贴身衣物吧。好讨厌这种没有任何掩护的感觉,总觉得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瞄着她,似乎看出了什么。
她一直企图隐藏的困窘,烘得她娇羞万分,静静散发女性的迷人魅力,吸引人情不自禁的瞩目。
丢死人了……
「君士,这次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再搞一次失踪,让我们完全联络下到你,我一定定人。」朋友归朋友,公事仍然要公办。
「随时保持联络。」他淡道,一言九鼎。
但魏君士勾起的嘴角,勾动到对方紧绷的神经,浑身发寒。君士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拜。」仁至义尽,快快撇清。
魏君士略略抬手,算是致意,转身抚向迪琪背脊,催护着她排队出境。但没多久,眼角敏锐扫到的动静,引起他的高度警戒。
左右远处步往他们这里的身影,对方眼中同时聚集的焦点,让他骤然确定,这些人是针对他们来的。
「迪琪,快跑。」
他的步伐比他的耳语快太多,她还没会意过来,就被拖着狂奔起来。
他这是在干嘛?
出境的队伍在这里,他为什么要往反方向的人群里钻?
他抓得她的手好痛!
「魏君士!」拜托放开她,她宁可被他抛在后头慢慢追赶。
他沿路推挤群众,杀出重围,惹来咒骂连连。追赶他们的人紧凑跟进,对愤怒或惊恐的群众更不客气,在机场大厅引起隐隐骚动。
机场警卫立刻出击,追往群众指控申冤的方向,严防可能的暴力危机。
魏君士的眼比脚快,脑又比眼更快。他拉着迪琪一路逃窜,一路观测环境,规画着如何利用局势顺利逃脱。他虽然心里对此早有提防,但没料到对方的追缉会这么嚣张。
他现在才开始质疑,被窃取的赃品,究竟是什么来历?
警卫人员比他更熟悉环境,也会比对方更早一步围上他们,所以——
他突然拉过迪琪,拥她入怀,在警卫人口贝看得见的大柱一角,深情吻吮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人儿。他专心地、沉醉地,大胆品味她的唇舌,仿佛依依不舍的一对东方恋人,分秒必争地拥有着彼此,不愿分离。
警卫人员没兴趣观赏,只急着要搜寻所谓的帮派分子。若真的是帮派闹事还好解决,就怕是恐怖分子,绝对松懈不得!
魏君士嘴上激切,眼却锐利,一看警卫人员转移瞩目焦点,立刻拉迪琪奔离他们的视野范围。但是追兵们的鹰眼先发现到他们了。
「在那里!」一句义大利语呼喝,散开的人手霎时聚拢,警卫却也同时与他们正面对上。
双方人马陷入困局,但追兵们早狡狯地兵分两路,一部分的人负责挡警卫,另一部分的人紧追迪琪他们,赶往停车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