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丞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以为不需要我在事业上的辅佐了,才会作出这种错误的决定。」
什么错误决定?
「董家的这场危机,他是解决不了的,我才解决得了。但他却刻意把我挤出核心的决策团队,叫我去当大小姐的保母,陪着订制婚纱、挑选礼物。」枉费他这些年在金融市场上开疆辟上的汗马功劳。
「你跟宇丞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如问我跟董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呵。
她不安地坐在豪华房车后座,透过后照镜的反影,与正在开车的他互视。
这个人……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六岁,是个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的男子,气质极佳,沉稳老练。但为什么会对她发这么肤浅的牢骚?太突兀了,感觉有些刻意,像是在下饵,企图诱导她什么。
「吕小姐对金融领域颇有接触,应该听过『十八·顺』吧。那就是我,我姓顺,名十八。」
迪琪大愕。她早有耳闻十八·顺在房地产基金及避险基金的高明操作,但没想到所谓的十八·顺不是一个集团,而是一个人。
「不用怀疑,这就是我的本名,不过跟什么麻将啦赌牌的意义毫无瓜葛。」他悠然自嘲,似乎早已习惯被人庸俗化的曲解。「我是第十八代,所以叫十八,意思就这么单纯。」
「是……十八代的什么?」
「奴才。」
她一时没会意过来,还以为他又在自我解嘲,乖乖等着下文。
他好笑。「用比较现代的理解方式,就是我有一位长期雇主,主导我的一切行动。但是我的一切专业养成,也完全是靠他供应及培育,所以是相当绵密的关系。」
「董家聘雇你多久了?」
「董家不是我的雇主。我的雇主位分比董家更高,是他把我派遣到董家,负责把这个三流望族搞成一流财阀。」
比董家更高的位分?派遣他到董家?
是指先前政府高层指派新任官股董事介入宇丞他们家族事业吗?或者是来自财政部的单线作业?
「吕小姐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或者应该说,她的想法实在太单纯。「总而言之,我被我主子派到董家,负责扶持这一窝阿斗。不论我个人意愿如何,都得顺服我主子的命令,为董家做牛做马。」
等于是把一台赚钱机器送进董家。
「那你应该算是宇丞的教父了。」指导并协助宇丞操作家族事业。
他自后照镜凝睇她好半晌,情绪神秘难辨,但已不再有方才的闲散。
怎么了?他在不高兴什么,还是……
「谢谢吕小姐这么看得起我。」
她有点莫名其妙。这不过是很客观的就事论事,并没有在特别看得起谁。
「我被派到董家的这十年来,在他们眼中的地位不曾高过一个奴才。」
她怔然无语,尴尬万分。她也没想到,带领董家团队将法人金融业务获利连年冲上高峰的战将,竟沦为她这几日筹备婚事的司机兼长工。
「我想……宇丞他是把重要的事交给重要的人来办,所以才会……」
掰到一半,牵强到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宇丞和他的家人在判断上犯了要命的错误,但我已不想再多管闲事,去替他们擦屁股、收烂摊子。」
她尴尬地瞥望后照镜,只见他回眸专注在路况上。
「当下属呕心沥血、拚死拚活带起业绩时,做上司的不觉得这是下属的功劳,而会认为是上司自己厉害。这种过分高估自己的状况,在他们面临危机处理时,会死得特别惨。」
「你的雇主不就是特别派你来协助董家吗?他会许可你这样袖手旁观?」
「当然不会。」呵。
「所以你是在恶意地企图使自己遭到解雇?」
「吕小姐真是聪明。」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想跟吕小姐谈个交易。」
「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以直说。」
「谢谢妳的好意,但我不想欠妳人情。」
「那你所谓的交易是……」
「把洁儿托妳带的那套西装,连同里面藏的画,一并交还给我;我带妳去见魏君士。」
她像是突然被落雷击中,完全地震惊,僵凝不动。
这是她致命的弱点、最禁不起考验的要害。她好想见他,好想好想,常常迫切地拿着手机要打电话给他,却不知道他的号码。偶尔看见媒体报导财经消息或名人八卦照片中,焦点外的角落中隐约有他的身影,她就会像犯了瘾一般,好欣喜又好痛苦,好失落又好满足。
她被迫与他隔绝,受到严密监护,不晓得他有没有来找她。如果他有来,会不会对他们之间感到绝望?如果他没有来,对她来说才是更深的绝望。
她被困住了,怎么走都找不到出路,深陷在这巨大的迷宫中。她好害怕,会不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会不会再见到时,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他们之间永远没有希望了?
我带妳去见魏君士。
这一句话让她毫无招架之力,聪慧的心思全然停摆,无法思考,泪水溃堤。
她不在乎顺十八怎么看待她的失控,她想见他,真的很想见他。
迪琪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车就已寂然停往林荫大道旁。
「魏君士的住处就在这里,或者可以说是他在台北的个人工作室。」办公室就是他的家。「拜访之前,要不要先打声招呼?」
他由前座递来拨号中的手机时,她还愣愣眨巴着湿濡长睫,没有会意过来。
「喂?我魏君士。」
低沉而浑厚有力的轻喃,由她的耳膜震撼到她的灵魂。她想回应,却颤动到难以言语,思念泉涌而下。
「喂?」
是他的声音,真的是他!
在欧陆深处的逃亡旅程中,他就是用这样的声音沿途跟人以手机洽谈。她好羡慕他们,可以听到这么美的醇嗓,享受与他交谈的分分秒秒。
「喂?」
她很想出声,也急着想出声,却发不了声,焦慌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细微的哽咽声,惊破了他的不耐烦。
午后热闹车道上匆匆奔驰的消防车鸣笛声,穿透她的手机那方,直达他的错愕,在他居处的楼下同时呼啸而过。
她就在附近?!
重逢的激切,让他俩都疏于防备,没有余力去思索为什么会有这意外的机会。
他不可置信地紧拥主动奔入他怀中的泪娃儿,不知道他在忙于繁杂事务的这段期间,迪琪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她根本不晓得宇丞是怎样的人,知道了又不晓得该怎样应对,只能一路呈挨打状态地步步逼退,退入别人为她设好的布局里。
现实的状况,和她原先的预期落差太大,她调适不及,又孤立无援,一直压抑着彷徨焦虑的心。见到他的剎那,一切全然释放。
只有他可以救她。
他一面懊恼于自己的混帐,一面急急拥吻着她,尽可能地让她明白他也很想念她。他只顾着积极筹画他俩要如何才能在一起的事,耽搁在实际的操作面,完全忽略了她的处境和心境。
沉寂的个人工作室中,只有喘息、以及呻吟、以及激昂的吶喊。
汗湿的身躯,在热气与灼烈的体温中紧密纠缠,湿透了她嫣红的痛苦脸蛋,长发黏贴在脸旁、颈旁、肩窝里。汗珠滑过她的鬓角,陷落浑圆深邃的乳沟中,随着紧紧揉贴在他胸膛摩挲的豪乳,渗往他水光晶莹的小腹,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中,融入了他的汗水,流向他们密切契合的隐私,化为烈火,火中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