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谈豆豆拍手笑道:「管姐姐妳好厉害,我才个把月没问妳认字的进度,想不到妳会看这么多字了。」
「很多字都是妳教我的,只是我记性不好,老是忘记。」管太后也露出慈蔼的笑容,翻过书的封面。「这是班昭写的女诫,古人的文字挺深奥的,不太好懂呢。」
谈豆豆浑身一热,终于醒悟管姐姐刚才念的是什么东西了。
女诫,通篇谈论为妇之道,什么敬慎妇行她早就熟背到烂透发霉,读完就扔到一边去,自以为全懂了,更不认为有用到这些教条的时候。
可如今……她好需要。
「管姐姐,我……」她绞着指头,觉得「女诫」两字好刺眼。
「娘娘,妳不要误会。」管太后将书本摆到旁边,拉着她的手,很谨慎地道:「近来宫内有很多不好听的传闻,前一阵子妳和平王爷深夜在宁寿宫外吵架,还有你们常常在御书房看书……」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谈豆豆讲得好心虚。
「姐姐知道。」管太后看着她,没有一丝责备意味,还帮她顺了顺鬓边发丝。「我说妳像我妹妹,其实妳都可以当我女儿了,妳真的还年轻……」她不觉轻叹一口气。
谈豆豆让那幽渺的叹气给扯得心脏发疼,问出了埋藏许久的问题。
「管姐姐,我想问妳,先帝一直……呃,怎么说呢,他一直不找妳,妳那么久以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幸好我有阿融。」管太后倒是露出恬淡满足的笑容。「算是因祸得福吧。万岁爷不喜欢阿融,撤了他皇子的乳母太监用度,所以阿融一岁就让我抱回来亲自抚养,我全部的时间心力都给了阿融,根本没去想万岁爷宠幸不宠幸的事。」
「可是管姐姐,妳爱万岁爷。」她更大胆地道。
「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第一个男人?」管太后有些感伤,神情倒也坦然。「既然身子给了,就认定是他了。」
「妳不会很想要……嗯,那个那个……」谈豆豆结巴,讲不出口。她进宫前就由女官教导床笫「绝技」,光听内容就令她口干舌燥、神魂颠倒,如果真的做起来,哎呀呀!她脸蛋骤热,不觉拿手掌捂住了嘴唇。
「第一次很痛的啦。」管太后明白她要问什么,完全不避讳,有问必答。「而且妳又知道那是万岁爷,吓都吓死了,哪有什么乐趣。后来生阿融痛得要命,更怕那一回事了。」
谈豆豆还是不得要领。她也很怕痛,大概那回事真的很不舒服吧。
然而,为什么当他拥抱她时,她会感觉身体有一股极大的冲动,想要更往他胸膛里钻去?甚至当她抵住了他那明显的男性欲望时,她会有火烧般的炽热兴奋,直想更用力抱紧他、咬他的嘴巴……
呜呜!好淫荡喔。
「管姐姐,那其他妃子怎么办?」谈豆豆赶紧揉了揉火烫的睑蛋。「不是每个人都像妳这般清心的。」
「熬日子的方法可多了。」管太后又是轻轻一叹,怜惜地看她。
谈豆豆一愣,管姐姐是为年纪轻轻的她而叹?不是叹她自己?
是怜她花样年华就得埋葬后宫吗?那么,端木骥怜不怜?叹不叹?
唉,若她对男女之事无知也就罢了,那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生,既不期待,也不失落,读她的书,刺她的绣,日子倒也快意。
可偏偏她的心动了,身体燥了,很多感觉都不对劲了。
不行,要赶快拉回来。她要杜绝后宫流言,不能让管姐姐和爹担心。
「管姐姐,妳跟我说,她们怎么熬的?」
「妳要听?不好玩的。」
「我要听。」她很肯定要听,而且还要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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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寿宫寝殿,烛光下,皇太后温柔贞静地刺绣着。
太暗了吧。谈豆豆眨眨酸涩的眼睛,她从来不在夜间刺绣,但今晚拿了针,挽起袖子,瞪着自己美好无瑕的雪白玉臂,她怎样也刺不下去。
「我刺,我刺,我刺刺刺!」她趴到绣架上,拿针猛刺。
傻瓜才刺自己,有布可以刺,干嘛将自己刺出斑斑血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耶!拿这种自残的手法杜绝欲念,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
刺了老半天,还是等不到宝贵回来。她转到桌前,拿了木鱼叩叩乱敲,翻了佛经,唏哩呼噜念了起来。
叩叩叩,咚咚咚,难以磨灭的鼓声响在耳畔,她好像听到那雄浑有力的「大风起兮云飞扬」……
哎呀,分心了!明明是想忘掉他的,怎么反而记忆更鲜明了?
扔了木鱼槌,她盘腿坐到床上,撑着下巴发呆。
唉,他也是想忘掉她的吧?他们都是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
端木骥消失在后宫已经整整两个月了。他不再踏足御书房,每天下午在勤政阁教完阿融就立刻回家,甚至新春过年的皇室家宴团拜也没过来。
果然是一场梦。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很好,她不会再想了。
「娘娘,娘娘。」宝贵踩着细碎的脚步进来。「妳要的东西来了。」
她一跃而起,看到大托盘上的十几只碗,登时傻了眼。
绿豆、红豆、黑豆、白豆、黄豆、青豆、花豆、毛豆、豌豆、蚕豆……
「妳、妳拿了这么多豆子……」
「是啊。」宝贵小心翼翼地放下托盘。「娘娘妳只说要豆子,我去御膳房一瞧,哇!原来有这么多豆子呀,就每一种都抓一大把回来了。」
「好吧。」
谈豆豆决定认命,将这些豆子洒到地上,保证她捡到累昏了。
昨夜她丢下两百枚铜钱,打算捡到累死自己,这才不会让心里的花蝴蝶胡乱飞舞——结果不用一刻钟就全部捡回来了。
是钱咧!分毫皆是老百姓缴给朝廷的血汗钱,她怎能随便拿来玩耍?要是掉了一枚,她都得痛自忏侮。
她捧起一碗绿豆,忽然又想到,话说回来,绿豆也是钱买的。
「娘娘,妳拿豆子作啥?」宝贵兴奋极了。「缝沙包吗?」
「沙包?咦?」谈豆豆捻起几粒绿豆,在手指间摩擦着。「对喔,平常我们是用绿豆做沙包,不知红豆扔起来的感觉怎样?花豆太大了吧?可能不好扔……不不,我不做沙包。」
「不做沙包?」宝贵还想再问,忽然就看到娘娘将整碗豆子洒了出去,滚了满地颗颗跳动的小豆子,她惊奇地道:「哇!洒豆成兵!娘娘,妳在施什么法术?快!教我,宝贵也要学!」
「什么洒豆成兵?」谈豆豆正想蹲下身,展开刻苦自励的严酷考验,却被宝贵摇得身子乱抖。
「娘娘忘了啊?过年时几位娘娘们一起看戏,管太后点了一出天师收妖,妳看了哈哈笑,贤妃还嫌妳笑太大声,给妳一记白眼呢。」
有吗?谈豆豆努力回想。她是记得过年有看戏,但戏台上演什么她全无印象,大家拍手,她跟着拍手,大家笑,她也跟着笑,眼里却痴痴瞧着进宫问安的定王妃,想问她:你家的一号马怎么了?他好不好?
「那张天师可厉害了。」宝贵兀自呱噪不休,比手划脚地道:「他就是这样右手一洒,当然没有豆子啦;然后再拿剪子喀喀喀剪草为马,后台就钻出一个骑竹杖的二楞子,权充是千万兵马,大家都笑死了。」
剪草为马?谈豆豆又茫然了。什么鸡鸭鱼肉不好剪,偏生去剪一匹马来扰乱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