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拿起一碗黄豆,往空中一抛,顿时豆下如雨,咚咚弹跳。
「好好玩喔。」宝贵期待地问道:「娘娘,我可以洒吗?」
「好。」
下一会儿卫夫,十几碗豆子全部洒落在地,五颜六色,珠圆玉润,在烛火的闪动之下,仿若一幅浑然天成的鲜艳地毯。
「哇!好漂亮!」宝贵蹲下来,随意抹了一把放在掌心,抬头笑道:「娘娘,要是放在水晶瓶子里,瞧着心情就好了。」
「串起来当门帘,花花绿绿的也很好看。」
「还是缝成枕头,不不,这样就瞧不见豆子了。」
「不如煮成什锦豆子粥吧。不,加些蜂蜜、蜜枣、桂圆,变成甜豆汤。嗯,还是和些糖、面粉、桂花,蒸成一块甜豆糕……」
「呜,娘娘,我口水掉下来了啦。」
别说宝贵掉口水,就连谈豆豆也是满嘴的口水……哎呀!她懊恼地抓扯头发,怎么就分心玩起来了呢?
她立刻蹲下身,注目满地的豆子,咬紧牙关,准备展开一夜无眠的捡豆行动,好能藉此忘掉那只老在心底奔驰的马。
眼前突然冒出一只笤帚,刷刷刷地扫开她的豆子。
「宝贵,妳干嘛?」
「娘娘平常提倡节俭美德,」宝贵很勤奋地扫地。「我扫起来拿去御膳房,洗干净了,请人做甜汤呀。」
谈豆豆瞠大眼,跌坐地上,立刻又被宝贵赶起来扫豆子,她只好回到床上,撑着下巴愣愣地发呆。
唉!难道一边捡铜钱或豆子,就不会一边想着不该想的事吗?
不如就大力一挥,一把扫开吧。
第九章
定王府,三个儿子难得同时在家,一起陪同爹娘吃晚饭。
定王妃春风满面,眉飞色舞,迫不及待地宣布好事。
「阿骥啊,今天小皇太后找娘进宫,说要帮你作媒呢。」
端木骥陡地凝住夹菜的动作,一双深黝的瞳眸就直直盯着筷尾。
端木行健急忙扯扯老婆的衣襬。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大心情不好已经很久了,当爹的都不敢吭声了,千万别去惹他呀。
「娘,大哥他无心婚事。」端木骅闷头吃饭,他肯帮忙讲一句话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娘啊,让大哥自己挑啦,别为他白费工夫了。」端木骝决定三两口吞完饭,准备开溜免被波及。
「你们两个不要给老娘装傻。」定王妃瞪了眼,顺便教训道:「就只会拿你们大哥挡在前头,他不娶,你们不会先娶吗?存心不让我抱孙子。」
「娘,长幼有序嘛。」端木骝陪着笑脸,为娘亲碗里送进一块香脆脆的炸鱼酥。「娘,笑笑,别挤出皱纹了。」
「爹,娘,我吃饱了。」端木骥放下筷子。
「阿骥,坐下。」定王妃赶快拍拍两颊,揉开了被儿子们气出来的法令纹,笑咪咪地拿出一卷纸,翻开第一张。「你瞧陈尚书六女儿如何?」
端木骥随意瞄了一眼,拿起汤碗,头仰得高高地喝汤。
「太后娘娘可是帮你调查得一清二楚喔。」定王妃还是喜孜孜地道:「她知道你喜欢懂音律的姑娘,这位小姐会筝、琴、笛、琵琶……哎呀,我也说不清了。娘娘还说,人家说不定会唱曲儿给你解闷呢。」
端木骥重重地放下碗,桌上其他三个男人皆是心中一跳。
定王妃才没注意到儿子的神情,又翻开了第二张画像,热切地道:「不然,这位李侍郎的侄女素有才女之称,她已经出了两本诗集,你喜欢会读书的小姐,这位就是首选啦。」
端木骥垂下眼睫,定睛注视没有吃完的白饭。
「将门虎女更好。」定王妃翻开第三张,指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饼脸。「周总兵的女儿如何?她有乃父之风,拳脚功夫一流。呃,长相是有点儿抱歉,可娶妻娶德,更何况娘娘说,你脾气刚硬,得理不饶人,最好找一个强悍又强壮的老婆,夫妻俩旗鼓相当,你才不会嚣张到欺负老婆。」
碰!一个很压抑的拳头用力捶上餐桌,揉了又揉,似乎打算将大好的紫檀木桌面揉碎。
端木行健赶紧抱起饭碗,夹了几样他爱吃的菜,万一这桌子让不肖子砸了,那他今晚就要饿肚子了。
「好吧,这姑娘是丑了些,抱歉了。」定王妃跟丑姑娘道歉,再翻开第四张画像,笑呵呵地道:「男人当然喜欢温柔婉约的小姐了,朱总督的三孙女保证好,她成日在家刺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文静乖巧,相貌美丽。这几个高巡抚的女儿、廖学士的表妹、郑巡抚的外甥女都是一样的个性,你不如就挑一个顺眼的吧。」
「娘,我没兴趣。」端木骥终于开口了,一张画像也没瞧进去。
「也不一定要挑官家小姐。这位女夫子你一定有兴趣。」定王妃继续奋斗,喋喋不休。「她继承了她爹的书院,教导乡里妇孺读书识字……不喜欢?那这个培养出新种海棠的农家女也不错。她家花田很大,你们生了娃娃可以在里头玩捉迷藏……还是不要?呜!」定王妃将画像全翻完了,顿觉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抱孙希望又落空了。
「其实——」始终不动如山、稳稳吃饭的端木骅开口道:「这几位小姐的个性和特色组合起来,很像是一个人。」
「谁?谁?」定王妃眼睛发亮,立刻将画像扔到一边去。
端木骅这会儿又不说话了,接收到娘亲殷切目光的端木骝只好硬着头皮道:「娘,妳上宁寿宫玩,有没有见到那儿摆着琴、绣架,还有很多养莲花的水缸?」
「有啊,还散了一地的书,都来不及收拾呢。」
「当妳和娘娘聊天时,是不是有个宫女在旁边很认真地读棋谱?」
「什么?阿骥喜欢傻呼呼的宝贵?!」
噗!端木行健喷出饭粒,端木骤被菜汤呛到,端木骥则是脸罩寒霜,唇角紧抿,双拳更用力往桌面攒去。
「娘,不是啦,我还没说完。」端木骝偷瞄一眼大哥,一步步移往门边,准备随时狂奔。「娘应该有听过,太后娘娘过去老是和大哥吵架。」
「当然有啊。为了教养万岁爷,还有其它的事,好像常常吵。」
「娘,大哥是从妳肚子蹦出来的,妳最明白了,咱平王爷恃才傲物,谁都不放在眼里,人人见了他全吓得屁滚尿流,如今娘娘竟然有胆识跟大哥吵架,且大哥居然肯跟一个小女子计较,成日吵得不亦乐乎……」
「端木骝!」端木骥爆出低沉阴森的怒吼。「如果我会针线,我就缝了你的嘴!」
端木骝很无辜地瞟向若无其事吃饭的爹和二哥。啊哼,果然是做官的材料,很懂得明哲保身啊。
「父王,母妃。」端木骥起身,脸色还是阴郁得快要打雷下雨,他用了在家里极少用的最正式称谓。「孩儿有事外出。」
「这么晚了去哪里?」端木行健问道。
「皇宫。」端木骥头也不回地走了。
厅里一阵沉默,端木骅缓缓地放下饭碗,面不改色地道:「糟了,皇宫今晚有事。爹,娘,孩儿得立刻入宫抓刺客。」
「我也去。」端木骝当然不肯错过好戏了。
「老头子你说啊!」定王妃猛扯只管吃饭的端木行健,震惊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
「就是这么一回事,阿骥爱上太后娘娘了。」
端木行健继续扒饭。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这个庸庸碌碌的定王爷管不着,也管不了,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