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玩着,明明是个高大英挺的男人,她却好像看到一个孤单的小男孩……也许是高处不胜寒,呼风唤雨的平王爷也会寂寞吧?
当他累了,有没有人陪他谈心,帮他按摩绷紧的筋骨,为他送上一盅热腾腾的汤?除了娘亲和弟弟为他准备的点心,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上一餐?还是只有边看奏章或边听臣子议论,随便吞咽了事?
她的心揪成了一团小丸子。向来只有她「享受」他的陪伴,她是不是也能为他做点什么?
「喂!丢得很准喔。」她跑了出去,也捡起小石子丢铁条。
「原来妳和妳爹的投石功夫就是这样练出来的。」端木骥丢得更起劲了,此起彼落的叮叮当当清音回荡在院子里,偶有投歪的石子掉进旁边的池塘,噗通一声打破了平静的水面。
「当然了,我有十几年的功力耶。」她自豪地道:「请叫我神投谈豆豆。」
「哦?」他弯腰捡起一颗指头大的小碎石,放在左掌,拿右手拇指中指弹射而出,恶劣地笑道:「我弹豆豆了!」
叮!小石子神准地弹中铁条,铁石相击之音清越,直钻耳际心扉。
「你弹什么弹!」她娇容微恼,所有「关心」之情瞬间消失,捡了石头就想弹他,却发现石头太大怕砸伤人,干脆拿指头弹他。「我弹木头马!我弹毒龙潭!端木骥!你别跑!等会儿我去拿一碗豆子弹你!」
「哈哈!」端木骥也不用跑,只需跨大脚步,便让她追不着了。
「好像是孩子在玩耍。」仙娥备好茶点,走到谈图禹的身边,与他共看院子里追逐的人儿,只见男的俊挺,女的娇美,真是好一对绝配啊。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小豆子笑得这么开心了。」谈图禹感慨地问道:「仙娥,妳见过吗?」
「没有。有时候我觉得小姐她……」仙娥思索着形容词。「还没进宫前,她会笑,也常常笑,可那不是打从心底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笑。老爷早几年身子不好,她心事比谁都重,她笑是让老爷你安心;进宫后,她不时往家里送东西,每天找机会跟你见面,她还是很牵挂老爷的。」
谈图禹不觉垂下两道老泪。「是我不济事,苦了小豆子。」
「老爷……」仙娥举袖为他拭泪,含笑带泪道:「老爷,你别哭啊,小姐又会担心的。瞧瞧她现在多快乐,平王爷对她多好啊。」
谈图禹点点头,收了泪,再度望向女儿;她嬉笑奔跑,笑语如铃,仿若一只尽情高歌的小云雀,而她身边的男人是如此体贴俊朗,可偏偏……
唉!谁能为王爷和太后解开那道纠缠难解的深宫枷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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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快乐!
谈豆豆曾经想放开,但他不放,她也就捡了回来,夜夜抱着他刻意留下的衣袍,好梦香甜。
她放纵地享受禁忌边缘的乐趣。有时是在藏书楼里,两人各据一方窗,静静地盘坐地上看书;有时是走出宫门外,踏青赏景;她甚至不需要跟着阿融他们出去了,她就是直接以「小豆子公公」的名义跟着端木骥出宫「办事」。
好大胆!即便他们从无逾礼之举,但一切的一切,早已逾礼得过分。
人前,他们泾渭分明;人后,他们暧昧不清。界线在哪里,她不知道;明知踩在刀锋上,稍不留意就是血肉模糊,但她就是无法收心。
心已经放出去了,丢得老远老远,直到大海看不见尽头的那一端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且饮一杯,将进酒,君莫愁!
「酒是拿来温身子的。」端木骥坐在小船的另一头,瞪眼道:「不是让妳拿来灌的,喝一小口就好。」
「我只喝一小口啊。」她放下小酒瓶,撒了谎。
酒力似乎立刻有了作用,她全身暖呼呼的,再也不怕湖上寒风了。
小船轻轻摇晃,她的身子也轻轻晃荡着。这里是京城南郊的九曲湖,湖水由西边连绵高耸的青鸿山而来,曲曲折折形成了几弯相连的湖泊,再由东边一个缺口注入大江,平时风平浪静,常有游人泛舟湖上。
可现在是冬天啊。
端木骥放下桨木,任小舟随浪飘荡,倾身为她拉好斗篷。
真是见鬼了才会冬天来游湖。可他不就渴望此时此刻的静谧吗?没有人打扰,毋需担心被人撞见,他和她可以安享独处的时光。
「嘻,有莲花耶。」谈豆豆伸长手,打算去采莲叶。
「都枯了。」端木骥抓回她的手,免得她掉下船。
「那下面一定有莲藕,我要挖来做藕粉糕。」
「早被挖光了。」
九曲湖也是天朝北方著名的莲田,出产丰富,当时他就是托人从这儿陆续移了不少品种到宫里。
到了明年夏天,宁寿宫是否又是荷香满室呢?
他还能再找什么东西代替他陪伴她?衣?书?糕?莲?
他往她那儿送得越多,心也越是沉沦得难以自拔了。
「唉!就知道妳偷喝酒。」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半空的花雕,本是带来小酌御寒,怎知她贪酒甜,倒是喝得醉醺醺的。
「哼。」她依然瞇着眼,很不满意地道:「没有花,没有藕,枯掉的莲蓬总有莲子吧。」
「没有了。」
「没有?」她很费力地眨动睫毛,眼眶一下子聚满了泪水,哭丧着脸道:「怎会没有莲子?谁将她丢了?她孤伶伶一个,好冷,好孤单,在那儿哭啊。」
他捧起她的脸,忧伤地看她。欢笑的日子有如短暂盛夏,热热闹闹地开满一季缤纷的花朵,还来不及枯萎就让寒冬给急遽冻住了。
「豆豆,豆豆,醒醒,我们回去了。」他轻拍她的脸颊。
「阿骥,我们不可以这样了……」
她语声幽微,醉眼迷蒙,泪水款款滑下。
他心头震颤。没错,他太狂妄了,自以为把持得住,不料却跌进了自己划出来的鸿沟,也拉她一起跌下去了。
本是怜她惜她,却是害了她;若要她安心,他是否该做些什么?或是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回归原来的日子即可?
「我困……」她低声啜泣。
「困了就睡。」他搂她入怀,一再地轻拍她的背部。
寒风冰冷,暗云笼罩,湖面残荷抖瑟,微有薄冰,看来就快下雪了,今年也快过完了,彼此共有的欢笑和悲愁终将结束。
小舟飘飘无依,他的心也怅然若空。豪情的平王爷何在?怎会为情所困?糊涂啊,荒谬啊。
酒力发作,她沉沉地睡着了。他为她拉拢斗篷帽缘,却是无法移开视线,就痴痴地凝望这张会哭会笑会闹会吵的娇颜。
这么活蹦乱跳的小豆子,他怎忍将她锁进深宫?
再仔细看看她吧。粉颊莹润如玉,双唇嫣红似醉,长长的浓黑睫毛像把扇子盖住了那双灵活大眼,一对黛眉却是不安地微蹙着。
他俯下脸,轻轻地以吻熨开她眉心的纠结,一触及那软嫩的肌肤,他再也无法克制积压已久的欲望,唇瓣滑移而下,柔柔地覆上她的唇。
软馥芳香,甜蜜似酒,他尝了又尝,吻了又吻,沉睡的容颜缓缓地氤氲进他的瞳眸深处,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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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庆宫,管太后和谈豆豆一起坐在榻上。
「娘娘,妳听我念这句对不对。」管太后拿着一本书,逐字指着念:「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