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有心往插画界发展,别人还无话可说,偏他不是,他全心都放在家务上,至于事业……钱够花就好,简直是糟蹋人才。
一些怀疑的目光免不了在宁馨身上绕,质疑她凭什么让安以然甘愿做个家庭煮夫。
每个人都很扼腕,为他不值,也祈祷他能清醒……但他再一次让所有人失望了。
一个月后,再来医院探望他的人已屈指可数。
三个月后,只剩一个人会固定来访。
宁馨是很懒的,懒到就算有人骂她,她也不会反抗,反正不痛不痒,争执只是浪费力气。
但是她四照顾安以然却很勤劳,每天上班前,下班后村即会来医院报道,帮他擦身体、按摩手脚,以免他因为长期卧床而肌肉萎缩。
休假日她更是全天候待在医院,一直看着他,好像永远也看不腻。
“宁馨。”早上,宁馨到百货公司上班,才放好皮包,就听见莫海岚叫她。
“什么事?”
“安以然有进展吗?”
宁馨摇头。
“医生怎么说?”
“不知道。”就算是脑科权威也不敢说完全了解人类的大脑,所以这个问题只能去问神。
“难道没有其它的办法?”
宁馨想了一下,简单陈述了医生的解释。“以然脑内没有瘀血,分析是受到剧烈震荡才导致昏迷,也许得躺三个月、也许五个月,总之当他要醒时就会醒。”
“已经三个月了。”莫海岚小小声说,她亲眼看着宁馨怎样从一个玉雕般的美人儿,迅速地憔悴,本来黝黑到会反光的长发失去了光泽,那最让人羡慕的白瓷肌肤则像脱水的苹果,被一条条细纹占据。
她看得很难过,对照宁馨和安以然的情况,生死相许无疑容易得多。
真正艰难的是,生不生、死不死,别不去,也离不开……爱情拖成了折磨。
但宁馨显然不这么想,语气依然平淡。“或许他要再过些日子才会清醒。”
“如果……我是说……万一他不醒呢?”
“他应该会醒的。”宁馨也没有把握,但她仍然愿意相信有那么一天。
“应该是多久?”
“我不知道。”
莫海岚结结巴巴了很久,小声地说:“我说……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你好……那个……你有没有想过要放弃?”
“干么要放弃?他又还没死。”宁馨笑了出来。
“他现在跟死也没什么分别了。”不是她残忍,实在是这种折磨早晚拖死人,面对现实吧!人有时候不得不选择是要放弃一个,或者倒下一双。“你应该开始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打算什么?”
“你的未来啊!你不可能跟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就这样过一辈子。”看着宁馨日复一日地憔悴,莫海岚心里很难受,忍不住就想管闲事。
“为什么不可能?很久以前我就答应过以然,只要活着,就要永远跟他在一起,我答应过他的。”说出口的话就要遵守,否则干么要说?而且,如果没有安以然推她一把,现在昏迷的就是她了。
安以然说要保护她,说到做到,没有违背过誓言。她也不会。
“他这样……能算活着吗?”
“他的心脏还在跳,也能呼吸,就是活着。”
“你才二十八岁,甘心这样过一辈子?”
“事情未成定局,谁能保证不会有奇迹发生?”宁馨不信神,也不认为奇迹是路边货,随捡随有。她坚持的是,一诺千金。“好啦,有什么话下班再说,该工作了!”转身,她背脊挺得笔直,迈向自己的工作岗位。
什么叫海誓山盟?什么叫谈情说爱?什么叫热情如火?宁馨也许不懂,但她却能做到一件事!把全部的感情放在一颗心上、送给一个人,从此一心一意,用布后悔。
“安以然,你这个白痴!”莫海岚突然觉得那个老是索情要爱的男人好愚蠢,那些东西他早就到手啦!只是他一直没发现。
第五章
十年前——
安以然感觉自己在半空中飞,但人怎么可能会飞?
一堆声音争先恐后涌进他耳朵,有念“南无阿弥陀佛”的,有哭泣、叹息的,还有骂娘的……有点吵。
他想把耳朵捂起来清静一下,但举起手,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是……他穿着制服,高中制服,他是高中生?
不对吧?有一种感觉,他应该从学校毕业很久了。
这种突兀感是怎么一回事,脑袋好像被铁槌打了一下,痛!
他深喘口气,放弃思考,高中生就高中生吧!
他左右张望,哇,三表叔、四舅舅、六叔公……都是一些N年不来往的亲戚,今天这么巧齐聚一堂,干什么?要来借钱吗?先说一声,他家并不富裕。
“以然怎么办?”一个亲戚说。
听到自己的名字,安以然竖高了耳朵。
“我两个小孩都在读书,哪有能力再养一个?”
“我也不行,我还在付房贷呢!多一口人很吃力的。”
“我车子的贷款也还没付清啊!”
安以然差点喷笑,敢情这些亲戚聚在一起是为了讨论他的住所?拜托,他跟老爸两个人可以过得很好,不用旁人瞎操心。
“喏!”一炷清香被硬塞进安以然手里。
“干么?”安以然抬头,看见了……宁馨!
她也穿着高中制眼,光滑细腻的脸如出水芙蓉一般,仍是那么素雅,别具一番风韵。
“香不能断。”她说。
“啊?”安以然有一瞬间的恍神,然后,潮水般的记忆涌入脑海。
对了,父亲和宁馨的母亲在经过漫长的恋爱后,终于决定在宁馨高中毕业当天结婚。
但是,命运捉弄了这对有情人。
婚礼前夕,他们开车去拿婚戒,途中,车祸身故。
生前他们无缘结合,但死后,宁馨坚持两人的灵堂要一起布置,连灵骨塔都买了相邻的位置。
这项决定让两方亲戚非常不谅解,毕竟两人没有名分,各自都有已经往生的伴侣,这样一来成何体统?
但宁馨不管,她向来很少有意见,但心意一定,绝不更改。
期间她只询问过安以然的意见,因为两名死者中,有一个是他爸爸嘛!
安以然一点头,她就请葬仪社开始置办丧礼了,那些亲戚的责骂,她只当东风过耳,吹过就算。
在这一点上,安以然还满佩服她的,坚持己见的人很多,但面对外界风雨,能真正坚持下去的人却很少。
安以然拿香一拜,然后插进香炉。这是特制的大枝香,一枝可燃八小时。
同时,宁馨拿了一束银纸在火盆里燃化。
安以然插好香,回来陪她一起烧纸钱。
“喂,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她疑惑地凝望他,澄澈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星,闪着亿万年的光辉,不只是美丽,其深邃、沉稳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我们……也算是孤儿了,你要去住哪个亲戚家?”
“我自己住,我成年了。”她说,语气很淡,但态度很坚定。
安以然心潮翻涌,她好勇敢,似乎天下间没什么事难得了她。
那他呢?继续由着亲戚推来挤去?他一个人活不下去吗?
开什么玩笑!宁馨可以,他也行。
“我跟你住。”他对她说,不自禁地靠近她,每贴近一分,心伤便褪去一分,感觉到满满的温暖。
“什么?”宁馨愣了一下,他要跟她同居?虽然他们的父母差点步入礼堂,毕竟差了一步啊!
两人没有姐弟关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谣言会很难听吧?
适时,安以然的三叔公走了过来。“以然,我们几个商量过了,以后你就一个月住舅舅家,一个月住表叔家,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