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雷鸣、什么雨声合奏的欢乐舞曲?什么雷神、什么雨神的祝贺?根本都是狗屁!根本什么都不是!
那雷鸣、那雨响,根本是催促她俩魂归天的勾魂曲。
去他妈的狗屁雷神!去他妈的狗屁雨神!都是混帐!一堆该死的混帐!
大雨哗啦哗啦,沁凉他的身子,他听不清路人叽叽喳喳到底是在对他说些什么。
雨帘下,救护车一路鸣笛由远而近,一部停在这端,另一部在对街停下,车顶上的红灯闪烁不停,像在照亮黄泉路,好让她们不怕黑,安安稳稳地走进阴曹地府。
待她们分别被救护人员抬上担架,送上车后,“砰”地一声,车门重重落下。双眼一眨,他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颊早已流淌着温热,在冰凉的大雨下,那温热益发灼烫、伤人。
那日,潇潇秋雨中,他懂了什么叫男人泪。
那日,潇潇秋雨中,他尝到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那日,潇潇秋雨中,他同时失去挚爱的未婚妻和至亲的妹妹。
那日,潇潇秋雨中,他才明白原来女人都是脆弱的花朵,易碎。
他在大二那年春天认识芸心,情芽初开,然后茂密成爱情林。他在拿到硕士学位那年秋天,风雨潇潇,情叶飘飘,情花枯凋,而情意满满的心,从热烫变冷,然后凝成冻。
之后,他像掉了魂,整日过得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一个无心之人,哪还会惦记人生?他想过干脆跟着她们一起离开,却在因缘际会下,听了国科会特约研究人员向震谭的一场演讲后,改变了想法。
瓶瓶和芸心的离开,绝不是为了要让他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老天爷带走她俩却留下他,也不会是要让他悲伤到结束自己的性命。若是如此,当时一并连他也带走就好,何必留他?
是以他告诉自己,他要为她俩在人世好好活着,也要对身边的人更加良善、更加照顾。
所以,于事,他进入向震谭成立的视心研究室,成为研究员。一方面好好工作,一方面也是希望藉由深入了解人类心理的同时,能让自己早日沉淀那哀伤。
所以,于人,他对双亲更孝顺,即使他们仍不谅解为什么他没尽到兄长照顾妹妹的责任。
不仅是双亲,身旁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能享受到他的关怀。
除了恋慕他的人……
他长相俊美,个性虽冷漠心却是善良,向他示好的女性极多。
可他的爱情林枯死了,他的心凝冻了,他再也爱不了女人,也不要女人爱他。所以一旦发现有女人对他有意,他便疏离。
虽然他努力活着,好让天上的芸心和瓶瓶放心,但每年秋季,天不落雨就没事,一旦降了雨,他便止不住过去恶梦的侵袭。
哗啦哗啦,一场急雨骤下,那雨珠打在地上的声响,流淌过他的耳,穿透他的心,又渗出细密血丝。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尖锐地让林凡自梦中惊醒过来,他一身冷汗。
呆瞪着花店玻璃大门外的街景,一片灰蒙蒙,雨水不断冲下。
因为下雨了,所以他方才又梦见那年的秋季。
……他刚才睡着了?
电话铃声还响着,他抹抹脸,坐正身子,大手捞来一旁米老鼠造型的话机,拿起话筒。“深深花坊,您好。”
“大哥!”季深深的声音在那端响起。
“嗯,你还不回来吗?”这店是深深的,他是深深的员工。
“对呀,会场这边还没忙完。”一个大企业家办活动,需要鲜花布置会场,季深深一整日都在会场忙着,花店就暂由林凡一人看着。“我看外面雨好大,店里大概不会有客人上门,你早点回去休息好了。”
“嗯;:”他握着话筒,视线调向玻璃大门外。这么大的雨,客人上门买花的机会确实不大。“那我店门关一关,去接你?”
“啊,不用不用。”季深深的声音变得有些困窘,“嗯……那个……等等有朋友会来接我啦!”
“哦?”关于她口中的“朋友”,林凡心知肚明。因为他和那个人,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他当然不能说破。“那……外面雨大,你自己小心。”
结束通话后,他愣愣看着那只米老鼠。
深深还真是单纯得彻底,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喜欢米老鼠这号卡通人物。
可不是?若她不单纯,又怎会让他和亦辰两人联手欺骗,至今仍毫不知情,还傻呼呼地相信他?
向震谭策画了一个实验,要自己的儿子向亦辰和他来进行,而实验对象就是季深深。为了这实验,他和亦辰才会接近深深,而他也才会在后来被深深找来她的花店帮忙。
又因为这实验,才会让他在无意间发现亦辰的身世极为可疑,于是他认识了方若海。想到方若海,他突然恼起来。
方士均前天又打电话过来,说他要出国参加一个极重要的医学研究发表会,下星期才回台。
简单来说,那可能隐藏亦辰身世的玉坠,最快也要下星期才能拿到了。
换言之,方若海还会继续留在他家。
他暗下双眸,想着自己这几天来的异常行为。
前些天撞见她练舞,随后听见她的喷嚏声,他还以为是她身上湿透的舞衣让她着了凉,后来他发现她只会在他从花店回家,两人距离比较近时,她才会打喷嚏。能解释这情况的,大概只有对花香过敏这理由了。
之后,他从花店回家前,会先借花店后方深深房里的浴室,简单地冲过澡,洗掉沾染上他身的花粉花香后再进家门,而他也确实是没再听见她打喷嚏。
他这种行为……他要解释成什么?如同他对别人那般对她的关怀吗?若是如此,为何每晚踏进屋里一闻到饭菜香,他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那样的感觉,他曾有过,在芸心还在时。
芸心给他的,他很享受,但方若海给他的那份感觉,他却害怕。
怕什么?他怕什么?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轰隆”一声,外面又响起雷鸣。
林凡抬起眼,视线调向玻璃门外的街景。天若不下雨,他的恶梦、他的疼痛、他的害怕是不是就能不药而愈?
蓦地,他好像瞧见一抹黄色的身影站在对街,那身形……
他倏然起身,长腿一跨,人已拉开大门站在小小的遮雨棚下。
方若海身上套着刚刚从便利商店买来的三十元雨衣,双手抱着装有她做好的晚餐的猴子图样帆布提袋,站在路边等着过街。
雨幕下,她几乎睁不开眼,雨衣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哎哟,早知道三十元的雨衣这么没用,倒不如用那种黑色的大塑胶带套住自己就好,害得她现在直担心帆布提袋会被打湿。要是湿了,里面的饭盒碰了雨水,饭菜会冷得快。
她一手紧护着帆布提袋,就怕淋湿,另一手则当雨刷用,不停抹着自己满是雨水的脸。
她真不懂,为什么林凡会在向伯伯的研究室工作?更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在花店兼职?他明明是法律系高材生,有更多更好的就业机会啊。
她曾偷偷向国智堂哥打听过林凡的家庭。她知道林凡是南部人,爸爸是大地主,生活环境良好,还听说他爸爸在他满十八岁那年,就已把名下的部分土地过给他。
国智堂哥还说,林凡念大学时,就把地卖了,靠着股票和基金,赚了不少钱。所以他应该很有钱呀,光看他那个家的摆设和装潢就能证明他很有钱,就算不工作也不会饿死,那他为什么要来花店兼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