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老人不再看他就转身走人。
乐无欢虽被没头没脑的抢白了一顿也不火,径自在栈外找了张桌子坐下,沏了壶热茶,开始了他日复一日的等待。
他每日打烊前只须付给店家茶资,至于卤五杂他是不碰的,即使那些特地找来此处就为了吃这玩意儿的客人,个个看来都吃得很带劲,他却宁可到林里猎些野味果腹。
这间小栈虽说地处偏僻,每日仍是或多或少有客上门,其中大部分是旧客,但也有些新客。
新客找来时手上还握有传单,上头画着地图,每个人一落坐就低头狂吃卤五杂,压根没留意老板是不是又换了人,也几乎不与旁人交谈,只是全神贯注地太快朵颐。
在吃下卤五杂之前,几个旧客有的神色焦躁不安,有的瞌睡连连,非得等到卤五杂落了肚后,才会重新恢复笑容与精神,最后神清气爽地从容离去。
见此情况乐无欢更觉困惑了,他猜想着卤汁里是否搀入了提神药材,且还是会让人吃了上瘾的药材?但他在经过前回的经验后便已学到教训,就是多看少问,省得找骂。
或许是因为天候不佳,今日上门的客人稀稀落落,并赶在午时前怕晚点会下雨全都走光了。
果不其然,午时刚过天空便下起了雨,幸好蔡老爹早已在户外搭起棚子,是以没让仅剩的客人乐无欢淋到雨。
人虽在屋里忙着,但目前「挂着」蔡瓜老爹身分的铃铛,眼神却不时放在坐在棚子下的男人身上。
走吧,小鬼,放弃吧!
都快一个月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死心?
你明明不笨,却怎会沦落到这种天天让人耍着玩的地步?
一日一日的过去了,她难得会对用「变身」来耍人感到意兴阑珊,所以才会懒得再变,而是连续几日以蔡老爹的面目出现。
那日实在是不该让他跟到小栈来的──她这短期藏身处兼准备「功课」的地方。
其实那天她努力过了,偏就是甩不掉他,他不再是七岁男孩了,本事强得很,她又不能在明知他在偷窥时玩「变身」把戏,只好假装不知道的任由他跟来,打算改用长朝抗战的方式好让他死心。
只可惜她错估了他,他就和小时候一样的执拗,打死不认输,即便一次又一次受到挫折,还是不肯放弃。
她曾因为不放心,担心他在树上睡不好,在他睡着后变回原本模样,蹑手蹑脚地带着「梦粉」爬上他的树窝。
「梦粉」对人体无害,让人就算突然醒来也只当是在作梦,以为又同往日一样,梦到了他想见的铃铛,仅此罢了。
「快走吧,小鬼。」
每回她都会在他的「梦」里这样对他催促,但看来这种方法一点用也没有,她只是看见他的眼神日日都在清醒时满怀希望,再于黄昏时转成了黯然。
其实在这一段长长的等待里,不只是他在受苦,她也是不好受的。
但不成!她绝不能因为心软就与他「相见」,就算他见着了铃铛又能如何?她既无宝物可归还,又无未来可给他。
他对铃铛的特殊好感她是感觉得到的,但既然彼此之间根本不可能会有未来,那么又何苦现身纠缠?
快走吧,小鬼!
她逼自己硬下心肠,在栈里拚命低头干活,不许自己再将眼神投往外头那背后衬着雨丝,微显落寞的身影。
雨丝带来愁绪,乐无欢双目无神地抬头仰望雨丝,伸手拿起茶杯,心头郁闷。
他已在这地方浪费一个月的时间了,除了多认识几个蔡家庄的人外,他毫无所获。
他想起了忘记留话给家人,还有好几件原计画在这个月内要完成的事。
他的眼神直盯着阴霾的天色,似是想问老天这样的考验还要多长?
到底还得要多久,他才能得到任何有关于铃铛的蛛丝马迹?
或者该问还得要多久,他才终于肯死心?愿意接受他再也不可能找到铃铛的事实?
就在此时,他听见脚步声,飞快地转移视线看去,然后看见两个撑着油纸伞往小栈走过来的人影。
那是两个小姑娘,约莫十八、九岁,一个生得娇娆、一个生得端雅的漂亮小姑娘。
那两个姑娘虽各自撑着伞,但偶尔会靠近小声交谈,在走近小栈后,两人同时眼睛一亮,因为她们看见了个丰神俊朗、仪表不凡的男人坐在栈外棚子下,正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她们。
「大师姊,那个俊男一直在看着我呢!敢情是对我有意思?」
被称作大师姊的女子语气淡然,「是吗?那我得恭喜妳了。」
两个女人说完话后又把目光调回去,却发现刚刚还目不转睛的注视,却已经移开了。
乐无欢低下头闷闷喝着茶,连多看两人一眼都懒。不是铃铛,依旧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铃铛。
「妳们两个上我这里来做什么?」
听见声音走出小栈,双手扠在腰上,身子挡在两女面前,冷声质问的是以蔡老爹面目出现的铃铛。
两女见到她先是一愣,继而掩唇偷笑,其中那个年轻点的女人出声问了。
「妳干嘛弄成这──」
「闭嘴!」铃铛沉声喝断对方的询问,一手拉起一个往栈内走去,「有事进屋里谈,至于你呢……」
她停下脚步,转头瞪了眼坐着没动,压根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乐无欢。
「给我乖乖坐着喝你的茶,老头子耳朵灵得很,若让我知道了你偷听老头子处理家务事,别怪我翻脸,抡棍子赶人,不许再赖在我这儿痴等!」
交代完毕,铃铛将两名姑娘拉进栈后顺带关门并落锁。
即便是人已进了屋里,她还是不太放心。
站在牕边朝外鬼头鬼脑地看了好一阵子,在确定外头那小子并没打算偷听后,才走到两个姑娘落坐的桌畔,伸手拎了张圆凳坐下。
「干嘛对那小子这么紧张?」生得娇娆的女人看着她的动作,不禁心生好奇,「敢情那是妳心上人?」
若真是,嘿嘿,那可就好玩了,抢别人的心上人,再让那个倒楣鬼「心」甘情愿地供她所「用」,正是她织嫘最爱的游戏。
「什么心上人?」铃铛翻翻白眼,不带好气的开口,「那叫肉中刺,拔不掉的肉中刺。」
「若真只是根刺的话,那还不简单吗?」织嫘掩唇娇声笑着,「二师姊来帮妳把他拔掉好吗?」
「不劳二师姊费神!」铃铛眼神噙满警告,「他是我个人的问题,如果有人敢不经我同意就去动他,别怪我不客气。」
「哟,听听,快点听听!大师姊,妳听这话有多伤人哪!就为了个臭男人居然对自己的师姊撂下狠话,还说不是心上人呢,鬼才要信!」
「够了,织嫘,咱们今儿个不是来这里斗嘴玩的。」始终没作声的端雅女子终于开口了。
「是啊,言归正传别浪费时间,两位今日莅临小栈,不知有何贵干?」
「没啥,因为该交差的时间快到了,来问问妳的『功课』准备得怎么样?」织嫘嘻嘻笑道。
铃铛眼神显得冷淡,「不劳妳费心,该我准备的部分,我自会准备得周全。」
「是吗?嘻嘻!那可就太好了,因为我和大师姊有些『课后工作』没做好,在咱们原本的老地方各自惹了些『小』麻烦,所以才商量着想让妳这巧夺天工的妙手来帮忙,帮咱们将剩下些许还未完成的『功课』一块做好。」
什么?意思就是连她们的份也要算到她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