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整夜没睡?」他问。
小又僵硬的直了直背脊,一时停住了脚步,不知该进或是该退才好,片刻之后才转头过来瞪他一眼。
「我、我不会回去的。」少年的嗓音稚嫩却坚决,双眼里则是一种为了掩饰恐惧而产生的尖锐目光。
「听好,」伍岩没有任何一句说服他回家的言词,只是淡淡的说:「去睡觉。等一下我会去你房间,希望那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小又不太肯定的望着他。
「正在发育,睡眠很重要。」伍岩方正的下巴往客房方向抬了一下,然后伸手拍向少年的肩膀。
他手掌虽然才轻轻—拍,但小又的脚步因惊恐而虚浮,踉跄了两步才停住脚步。停下后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他再度看向伍岩,这个高大粗犷的男人眼神刚毅而温和,极有耐性的望着他,终于使他眼底的恐惧退去。
先是些微的困惑,继而产生领悟,少年的脸上,在最后统合出一种羞涩的神情与一抹泪光。
真的,只是需要这样的一点耐性和关怀而已……
小又颤颤地低下头,过了很久才又开口:
「我昨天有睡,只是刚刚……听见电话的声音才又醒过来。」
「很好,」伍岩勾起嘴角,牵出一抹兄长式的赞许微笑。「去睡个回笼觉,晚一点我买了早餐会叫你起床吃饭。」
小又压得很低的脑袋上下点了点,然后头也不抬地转身回房。
这种孩子的自尊心特别强,伍岩假装没有看见地上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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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是苏黛的起床时间。
虽然很不符合一般人对夜校生的预期,但她确实拥有早起的好习惯。
七点的早班工作,六点起来其实还太早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苏黛已经梳理完毕,坐在自己的小餐桌前等待吐司从烤面包机里跳出来。
其实吃早餐也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平时这个时候是会上网看看新闻或者浏览一些网页的,不过电脑的毛病打乱了往常早晨的消遗。吃饱后,苏黛给自己窗前的两株薄荷跟迷迭香浇了水,再喂过自己的两条孔雀鱼,小小发呆了一会儿。
六点半的时候,屋里的室内电话响起,她不予理会,没多久就转为语音留言系统,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很嚣张:
「本姑娘不接电话表示正忙,有事你可以留言,会不会回电得看姑娘高兴,你不高兴可以现在挂电话。」
电话彼端继而传来的是羊咩的声音,「我知道你已经起床了,而且就在旁边听着,速速接旨——」
苏黛过去接起电话。
「女王有何吩咐?」
「之前我把一条头巾忘在你家,今天你来接我上课的时候顺便带给我。你有收起来吧?」
苏黛懒洋洋地调侃,「当然有啦,我家是你的大衣柜,而我是你的侍女嘛!」
「知道就好。」羊咩毫不客气地说。
该是出门的时间了。结束这通电话,苏黛到书桌前提了随身的背包,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脚步顿了一顿,目光停在桌上的一本脏旧的笔记本上。
她只想了一下,顺手抄起笔记本塞进背包。
上班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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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早晨把一本老早就想看的书看完,期间也接到几通临时的联络电话,拿了计算纸充当笔记本一一记下,伍岩直到七点才出门。
考虑到小又这样的少年发育所需,他选择买中式的白粥和几样配菜,份量和营养都相当充足。
采买结束,他提着环保袋漫步回家。回家的途中会经过一间便利商店,往常他总是视而不见的离开,然而——
或许该买瓶鲜奶给小又?
伍岩没有考虑很久,脚步立刻往便利商店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训练有素的几个店员呼喊口号,整齐而清亮。
到柜前挑了自己要的东西后,他便走到收银柜前结帐。
已经掏出口袋里的零钱,但是没有预期中店员的报帐嗓音,伍岩疑惑地看一眼身前的收银员。
一个女孩。
女孩有一张白净的脸蛋、一双圆圆黑黑的眼睛、一头颜色张狂的长发——一个不仅止于眼熟的女孩。
该说是冤家路窄吗?
「多少钱?」伍岩决定将昨天的事情当作是作了一场夜梦。
也不知道她是没将他认出来,抑或是假装不认识他,女孩像个再正常也不过的陌生店员,开口报了个数字。
她的装傻工夫也挺专业。伍岩将五十块硬币摆在柜台上。
她很快找了零钱,连带将发票一并给了他,而他看也没看就塞回口袋。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脑中电光火石地仿佛闪过了什么。
伍岩皱一下眉毛,重新将她的脸蛋仔细看了一回。是了,他想起来了,这个女孩,一个月前曾经送过便当到传代协力的办公室。
难怪他昨晚感觉在哪见过她啊……
似乎是怪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女孩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
「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冷静的口吻可以归功给职业训练,但她的反应和表情却并非一般年轻女孩该有的老成。
伍岩摇摇头,连自己也分不清这个举动究竟是回答她的成分多一点,还是对她感到可惜多一点。
拿起了鲜奶,临走前他问道:「笔记本能给你帮上什么忙吗?」
女孩大概没有预料他会揭破,因而略略一怔,但是她的脸色只有极短的一瞬间有变化,一双黑色的眼睛很快地将他细细打量,随即就笑起来佯装没有听见。
她以专业的甜美口吻说:「谢谢光临!」大大方方地下了逐客令。
真是个狡猾的孩子,不是吗?
能够迅速觉察对方的性格,知道底限在哪里,清楚什么样的态度语言不致触怒了他,因此就游走于这当中的边界之间。
游戏的心态像个稚童,胆量和技巧却高超惊人。
其实不应该赞许孩子的早熟,他们的早熟通常是一种生存技能。
「物归原主。」他掏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我的笔记本就当作不小心弄丢的吧。」
女孩看着他,没有伸手,也没有什么表情。
她会不会收下钞票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伍岩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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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扒了人家,隔天好死不死又跟受害者碰头的机率,照说是很低的吧?
苏黛完全没料到会有狭路相逢的一天。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计较,但是这不重要,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他并没有揭穿她,她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说来也是好狗运,遇上了一个不追究的受害者。
人生不能事事要求侥幸,苏黛自我反省——下次想挑衅或者干坏事,可得挑那种肯定八百年不会相见的人种。
工人老兄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的路口转角,她也刚好反省结束,拿起他留下的一百元钞票,苏黛随手投进收银机旁的捐款箱。
同事走过来正好瞧见她的举止。「阿怪,你干嘛?」
「没啦,有人掉了钱说不要,」她耸耸肩膀说:「帮他作功德咩。」
同事失笑道:「功德?!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奇怪。」
「我天性善良,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