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啊?年轻的面容,疏离的姿态,张狂的性格,小偷的手段,以及令人费解的行径……
他们认识吗?
怎么可能?这样的女孩,只要见过一次就该印象深刻。
伍岩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现在的年轻人啊……」他只能这样叹息。
明明有才能的,却不用在正途上吗?
伍岩随即对自己摇头。
这些年来他协助过许多失学少年,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有时候并不是他们不想走上正途,而是正常管道容不下太过有才能的孩子。
说到错误,他们当然还是有错的,总不能因此就任意侵犯别人的世界吧?这也是传代协力之所以要帮助他们受完善教育的主因。
那个女孩也是这样吗?
伍岩将钞票塞回口袋,同时原谅了她的唐突。
只不过,工作行程都记在笔记本里,现在非得重新弄一份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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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家的路上,苏黛坐在羊咩驾驶的小机车后座,迎风翻着伍岩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纸页在风中不受拘束地狂乱翻着,她无法仔细阅读,只是隐约看着里头一行又一行的漂亮字迹。
「有什么好看的吗?」风声呼啸,前面的羊咩喊着问。
苏黛喊回去,「不知道,里面写的全是英文,看不懂。」
「真的假的?」羊咩的语气怀疑。
苏黛伸长手将笔记本拿到前面,羊咩斜眼看了一下,果然只看见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改天我帮你翻译。」羊咩无师自通,过去曾交了几个外国朋友,英文从国中就溜得很。
「再说吧。」苏黛没有好奇到还得需要翻译了才来看。摸索着将笔记本收进自己的小包包里,她将脸靠在羊咩的背上避风。
羊咩注意着路况,也没再跟她交谈。
苏黛的思绪一下子就从笔记本转移到工作上。
开学以来,这阵子是支援性质的工作比较多,偶尔到那个朋友的店里端端盘子、偶尔帮忙这个朋友跑跑采买,不定期给朋友一些指甲彩绘的设计图……当然她自己网路拍卖的商店也有在关注,不过最近她的笔记型电脑出了一点毛病,正考虑找人修理。
时间分割得有点零碎,赶来赶去的奔波,是忙碌了许多,但这样乐趣也多一点。她其实不是真的会计较工资,有趣味的工作,她就想尝试。
真要说到忙碌,其实也还好,比起国中的时候好多了。
最起码,如今工作的酬劳是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而不是投入无底洞一般的家庭深渊。
苏黛闭上眼睛。明天的工作从早上七点开始,那么回到家洗个澡梳理一下,再看看电脑的状况,把收支簿写一写,大概可以睡四个钟头吧。
四个钟头的睡眠,很足够了。
第三章
伍岩伸手捶了捶自己因疲劳而有些紧绷的肩膀,一边转动着颈子,一边拿着钥匙去开门。
就着自己破旧公寓的走廊灯,他看向自己的手表。
回到家果然已经十一点半了。
开了门,他在门口将鞋子脱下,同时发现有一双学生鞋很随意地一左一右躺在地上。他只垂眼看了一下,便将自己的帆布鞋跟那双学生鞋一起收进鞋柜。
伍岩将大门关上,走进屋内。他的公寓老旧归老旧,也有三房一厅。屋内的一片漆黑当中,只有一扇房门底下微微透出灯光。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他去敲了两下门,但是门内没有回应。
「小又,我可以进去吗?」他询问,对方还是没有声音。
恰好证明了一开始就没有装门锁是对的,伍岩自己旋开了门把。
四坪大的房间里,日光灯还在天花板上大放光明,单人床上一个紧紧裹着棉被的瘦弱身影背对着门口,只露出一个国中少年的平头;地板躺着一本摊开的漫画杂志,正在风扇下被吹动书页,啪啦啪啦作响。
显然是刚才匆匆忙忙上床的。
伍岩到床边看看他,男孩那清秀但带了几块淤青的脸蛋上双眼紧闭,摆明不想承认还没睡着。
不是不了解少年的心思,他看一眼垃圾桶里的空便当盒,确定男孩今晚吃过饭了,便转身出门,并且很善解人意的没有关上电灯。
出房门后,他继续摸黑走回自己的卧室。
小又,他所接触的孩子类型中最普遍的一种,一个跷家逃学的国中生。
因工作之便,这两三年来他不知道收留了多少个这样的「过客」,有的借居几日,有的几星期,小又还好,今天只是他住在这里的第三夜。
小又的问题,传代协力其实帮不上忙。因为家庭暴力而跷家,想要在外头独立,但是终究才十三岁的孩子,工作并不合法;再说小又虽然逃学了十多天,但也还不至于中辍学业。
唯一能做的是安排小又接受辅导,一方面也要处理他的家庭问题。目前他已经跟几个主要的机构联系上,明天一早要处理的公事,主要就是小又的事情。
摸黑进房,伍岩拿了换洗衣物很快的洗好澡,然后喝两杯开水补充水分,才在房里的小书桌前点亮桌灯。
整理一天的流程是他多年的习惯。
灯下他从抽屉里取出日记本,用那长着硬茧又伤痕累累的手指,捏住小小的一杆原子笔,简单地将行程记录下来,顺道写了一点心得。
写到最后,他想起今晚偷他笔记本的怪盗。
伍岩侧脸看向他放在桌上的百元钞票,但也仅是盯了一会儿,他继续动笔写下最后的几行字。
奇怪的是,那个女孩疏离的姿态萦绕在他脑中,许久不散。伍岩搁下笔,收拾起日记本,一道将他对她残留的印象全部留在日记本里。
大概是一点左右,他熄灯上床,一沾枕就睡着了。
夜里的休息,对他来说通常不代表今天的结束,而是意指明天的开始。
睡到下半夜他就接到了电话。
习以为常的,将电话夹到耳边,伍岩点亮桌灯,很快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我是伍岩。」瞥一眼时间,清晨五点半,睡了四个钟头多,还算不错。
「伍大哥,抱歉这么早打扰你,我是小又的哥哥。」
「不要紧,我知道你六点开始工作。」
事实上,他等这通电话很久了。
这两天进行了几次联系,才发现小又的哥哥阿真对于小又也是寻找无门。后来办公室有人通知他说阿真已经有了回音,他就在猜他何时会打这通电话。
阿真这次来电的目的是希望把弟弟接回家。他的父母正在诉请离婚,或许能够脱离酗酒又有暴力倾向的父亲。
早就有让小又回家的打算,他们很快的约了时间、地点,阿真中午有一个钟头的休息时间,正好让他带小又过去跟他会合。
通话时间不到五分钟,伍岩将重点记下,结束了今日的第一通电话。
九月天的白日仍然早早来临,还不到六点,日头已经冒出,有点年份的百叶窗绽了线而脱落几块塑胶片,挡不住的光线洒进屋内,在他的地板上形成一块一块斑驳的金光。
伍岩索性将百叶窗全部拉起,在窗边深深吞吐一口长气。
深呼吸才结束,他就听见房门口的脚步声,不用猜是谁,几步路走过去拉开薄薄的门板,门外一个清秀的少年显然受到惊吓而呆立。
两人身高悬殊,伍岩低下头,两人视线撞上的时候,少年防备又仓皇的退了几步,转开脸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