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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页

 

  我心中一惊,“大哥呢?”

  她转开脸,“我只有力气带你回镇。叔叔的伤应该还可支撑,当务之急是你。”

  我心乱如麻,欲待再说,走廊上忽然一阵杂乱,有人挨户敲门。

  慕容湄脸色未变,也许只是因为脸上厚厚的易容。她跳起身拉下床帐,自己坐在桌前。

  不久门上有人敲响,她轻轻一动,却未起身。门响二遍,她才粗了声音应门。

  开门处,几个大汉走进,手中拿着张纸,上下打量。慕容湄连问什么事,却无人回答。

  一人忽然推开她,朝床边走来。慕容湄跟过来,气急败坏: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相公冒了风寒正在捂汗,仔细着了风。”

  床帐掀起,一人展开手中画纸向我看来。看了一会,转身欲行。

  将至门口,忽然又似想起什么似的,大步走回来,伸手掀被。

  慕容湄目光黑沉,左拳紧握,想必已扣了一把暗器。

  我也凝力于掌,只待他掀开被子便奋力一击。

  正在千钧一发,忽听门外一个声音淡淡说:

  “不是他们,不必多事了。”

  床边人立刻躬身答应,退至门边。会同门口几人,说声叨扰,阂门退去。

  我望向慕容湄,只见她仍立在床前,一动不动。

  “好了,” 我压低声音,“去插上门。”

  她一惊抬头,半晌方才明白。缓缓走到门边,放落门栓。

  然后她回到桌前,坐下,凝望着灯火默默出神。

  客栈里不久安静,想是池家人马终于退走。我低声叫她,到第三声她才听见。怔仲片刻,她过来揭起床帐,低声问:

  “你觉得怎样?”

  我的伤口火灼般作痛,两日内断不能行走。而大哥一人困于深山,我无论如何放心不下。

  “明天一早你便自己回去,” 我说,“把药送去给大哥。”

  她沉思少顷,叹口气,终于点头。

  长夜难眠,慕容湄也一直在桌前枯坐。

  我让她休息片刻,她却只摇摇头。

  三更时分,门上忽然敲了两记,便再无声息。

  慕容湄忽然跃起,浑身抖战。

  “怎么?” 我问。

  她回过头来,双眸放出潮湿异彩,连那张易容后平淡无奇的脸都变得光华灼灼。“是他。” 她颤声说。

  我忽然明白,门外便是那方才唤住人们搜查的人。

  “去开门吧。” 我说。

  她迎进的男子眉目秀爽,风仪纯静,与池杨迥然不同,却依稀可见相似轮廓。

  是池枫。

  他静静望着慕容湄,叹息似地:

  “我知道是你。” 他说。

  慕容湄呼吸急促,却一时无言。

  池枫转身,由怀中取出一只银盒,放在桌上。

  “此药内服,暂时止痛颇有神效,明早他应该便可以行走。”

  想想又道:“我会调走镇上庄丁以及山口埋伏,你们尽管放心。”

  他离开桌边,专注地望一眼慕容湄,旋又移开目光,轻轻一叹,走到门旁。

  “等一等。” 慕容湄声音颤抖地说。

  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良久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仍会等你回来。”

  他看她的目光淡静温柔,仿若看着谷中微岚自在升起,清风烟萝,云灭涛生。

  慕容湄梦游般向他走近,轻轻拥抱了他。

  “那么你等我。” 她说。

  第六章

  惊变

  池杨

  酥雨无痕,莲池零落新碧。

  三月初八。

  我踏上九曲桥,看见池枫正独自凭栏,青衫历历,已为雨水沾湿。

  听见我的脚步,他抬头一笑,叫声:“大哥!”

  又指着池中初发莲叶淡淡说:“今年的荷叶抽得真早。”

  庄中有温泉暗通池底,尽管地处塞北仍可种植莲花,但三月生叶却并不寻常。

  我点点头。

  “过几日便是清明,” 同他看了一阵如镜池水后我说,“我们一同去扫墓。”

  他低声答应。

  池家墓地在琅然谷。三山环和,温泉溪水暖气熏蒸,已有野桃花灼灼盛放。

  家人布好祭品便出谷相侯,我们于先祖父母坟前一一拜祭。然后我在慕容宁的墓前驻足凝望,池枫立于我身后几尺,默不作声。

  我回过头,迎上他的眼光。我看出他仍无法释怀,虽然事情已过去两月。

  “我从未怪你。” 我说。

  我从未怪过他,即使当那天他忽然走进我的书房,告诉我几天前在铃雨镇他放走了关荻和慕容湄。他当时神情愧疚迷茫,而又坦白无欺,只将事情一一说清,全无辩解。

  我不去看他,沉默很久,我说:

  “我宁可你不让我知道。”

  他叹口气,垂下头。我的弟弟,他从不懂得文过饰非,更不懂得对我隐瞒。

  我命令他十天不许出怀枫居。他领命而去,状若释然。然而我们只是互相做作,心照不宣。他明知所谓责罚只为了让他安心,他知道,所以尽管他为此更加不安,也只能装成一派欣然。

  “我从未怪过你。”

  当我这样说时,他只笑笑,无言。责怪他的只是他自己,我无计可施。

  “慕容湄可曾提起几时回来?” 我转开话题。

  “她… …”

  他忽然停下,望着东侧山岭,目光一涨,万分明亮。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白衫女子远远站在东边山壁,面目虽不清晰,也可以猜出是是慕容湄。

  “大哥… …”他回头望我,声音微颤。

  “你去吧, ” 我说,“带她一起回庄。”

  他一笑生华,飞掠而去。我看见他在山坡迎上她,两人站定。

  我移开目光。

  青天无片云,而温泉里逸出的白雾团团飘移,仿佛所有的云都落在这谷中。

  我转身望着水汽氤氲中慕容宁的墓碑,想起她带给我的一切。我不知道这一次,另一个慕容家的女子会为我的弟弟带来什么。

  就在这时我分明感到心惊。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大手在我心头突然收紧,我不由自主地转身,看见山坡上池枫正微微后退----

  霎那间我棰心痛悔,拔身飞掠。我眼前发红,撞开草木,夺路狂奔。但我绝望地感到一切都为时过晚,大错已经铸成。

  池枫!

  *** *** *** ***

  他回过头来,当他听见我的叫声。

  他脸上有一种天真的困惑,双目迷茫。

  在他身后,慕容湄呆呆站着,她手中长剑正滴下最后一滴鲜血。

  我急痛攻心,双眼如欲喷血,出剑,我扑向她。我毫不留情,我剑势如狂,我刺出我所有愤怒后悔恐惧悲痛,我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弟弟,我不能。

  白影一闪,是池枫,他竟然挡住她!

  我不及收势,奋力扭转剑尖。剑锋擦过他的衣服,我趔趄向前,势犹未尽,我跪倒,长剑深深插入土中。

  学剑三十年,我第一次如此狼狈。

  “大哥,你放她走吧。” 池枫在我身边安静地说。

  我望着他衣上斑斑血痕,觉得全身滚烫,唯有心中一片冰冷。“不!” 我拔出剑厉声说。

  他惨淡一笑,抓住我的手腕:

  “只当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我如被劈面一拳。放开剑柄,我回头望着慕容湄。

  她眼神一片空洞,干枯无物。

  “你走吧,” 我听见池枫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一无所知。”

  她目光一闪,望向他。

  “我不要紧,” 池枫努力将颤抖声音转成柔和,“伤口并不深。”

  她望着他,仿佛一无所悟一无所思。

  忽然间,她转过身,缓缓走开。她倒拖着那柄长剑,在岩石上磕磕碰碰,缓缓消失在山岭那边。

  我如梦方醒。

  我将池枫放倒在地,撕开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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