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喜儿无语,吞下酸涩的眼泪,想到了被她赶走的江照影。
天地茫茫,山高水长,总有个去处吧。
「小姐,我跟你走!」小梨紧紧抓住她的手,哭得很大声。「小姐去哪儿,我也去哪儿,我才不给坏人烧饭!」
「吵死了!」程耀祖不耐烦地道:「再过半个时辰,官府就会来监看点交,快去将房地契、帐册、现银,还有你的包袱准备好。」
程大山和程大川自告奋勇地道:「二哥,我们会在旁边留意她,免得她偷渡东西出去。」
叔叔和二哥绝情若此,喜儿对这份亲情已然彻底绝望。
「二哥,我这就走,最后拜托你,刚才伙计兄弟一时冲动,你大人大量,求你不要和他们计较。」
「知道了。」
「二哥,这是爹留下来的油坊,请你一定要守住,族谱放在……」
程耀祖根本不看她,早已经让程顺领着,开始「参观」油坊。
喜儿忍气吞声,绞紧掌心的巾子,转身就往后面的大厅奔去。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泪跟爹娘的牌位磕头拜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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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树秋声,山山寒色。
城北的一间小屋冒出热腾腾的白烟,令不少人闻香而来。
「哇,好吃!」侯观云站在当街的灶前,大口吃下肉包子,口齿不清地道:「喜儿姑娘,你的功夫真行,瞧这面皮儿香,肉馅饱满多汁……啊呜!我吃到自己的舌头了。」
喜儿抿唇微笑,秀净的脸蛋明媚亮丽,一双巧手正将一团生肉馅填进面团里,再轻重有致地捏出一个打折的包子。
「这是娘教我的,油坊的伙计也很喜欢吃。还有,侯公子别净夸我,这大半的包子是小梨做的,侯公子也该夸她才是。」
「呵,小梨姑娘辛苦了。」侯观云笑咪咪地道。
小梨却是忙碌得很,一下子烧水搬蒸笼、一下子转头捍面皮,还得帮忙小姐招呼其他客人,她才没空理会这个天天来这里闲扯淡、妨碍她工作的无聊富贵公子。
更何况——哼,气死她了,要不是侯家帮忙,小姐哪会被赶出门!
喜儿见到小梨的态度,又望向神情尴尬的侯观云,淡淡地笑道:「侯公子,侯家已经如愿和油坊合作,你不必再在我身上用心了。」
「喜儿姑娘,你误会了!」侯观云急得额头冒汗,神情急切地道:「我对你是真心的。」
喜儿心念一动,不觉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注视手里捏好的包子。
侯观云见她不说话,心里着急,忙解释道:「有关油坊的事,我爹现在完全不让我插手……唉,也不知道程耀祖是打哪儿蹦出来的,我叫他们不要这么狠心,也劝我爹别只顾着赚钱,可是……」
「侯公子,我都明白,我没有怪你。」
「喜儿姑娘,你别在外面吃苦了。」侯观云见她主仆住在这间小屋,每日辛苦卖包子维生,不觉满心愧咎,脱口而出道:「你嫁给我,我发誓让你过好日子,再想办法将油坊还给你!」
喜儿的脸蛋更红了,但她只是摇摇头,又拿起面团捏着。
同样的话,以前她不知听他讲过几百遍,那时当他花言巧语,别有用心,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是天天跑来见她,更是动不动就想掏银子帮她,那份执着的关注令她不动心都难。
她的动心是感动,真正将这位单纯傻气的公子当作了朋友。
「侯公子,你这只是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弥补我罢了。」她一定得点明他,不能让他陷下去。
「不是这样的。」侯观云一时辞穷,只能望着那张明明因他求婚而脸红的粉靥,「我是真的喜欢……」
「让让!」小梨提着水桶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推开贵客。「我们小姐另外有喜欢的人啦,你就别费心了。」
「啊!」侯观云脑海立刻闪过一个令喜儿流泪的男子。
喜儿也是一愣,她喜欢谁?她明明什么都没跟小梨说呀!
嗳!她又好笑地摇头,何必说?不早就让人看得一清二楚了吗?
因为他的离开,她明白了他在她心中无与伦比的份量……也许,这只是她自作多情,但她会妥切收藏好这份未曾萌芽的情意,永远放在心底。
「认输了。」看到喜儿恍惚失神,轻绽难得一见的羞涩甜美笑容,侯观云胸口一紧,自知不敌,哀怨不已,却又不得不担心地道:「如果江四哥不回来,难道喜儿姑娘就等了下去?」
「少爷会回来的!」旁边冒出了坚定的声音。
「长寿,你也来了。」呵呵,大家都是常客,天天碰头的。
长寿赶在喜儿招呼他之前,主动去掀蒸笼,将一个个包子丢进了他带来的大碗里。「小姐做的包子实在太好吃了,肉馅儿多,扎实有料,我老婆吃了奶水更多,将小女娃奶得更加白白胖胖呢。」
「长寿哥,当真?」喜儿听了十分开心。「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些日子忙着,没空过去看长寿嫂和娃娃。」
「哎呀,不劳小姐,我明天就叫她抱孩子过来给你瞧瞧。」
「喂,长寿,别拿那么多,这是我要的!」侯观云见长寿拿个不停,忙去抢蒸笼盖子,硬是要盖起来不让他拿。
「二位,谢谢你们对喜儿的好意。」喜儿伸手去拿蒸笼盖子,四只打架的手立刻缩了回去。「我说过了,你们一人最多只能买十个,否则后头的客人就没得吃了。」
小梨也好笑地道:「每餐吃包子,胀死你们了。」
长寿神色认真,忠心耿耿地道:「你是少爷的小姐,也就是我的小姐,我保证少爷他一定会回来,在他回来之前,就让我服侍小姐。」
「等等,你怎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侯观云非得弄清敌我情势不可。
店门外停下一顶软轿,随行的丫鬟掀开轿帘,扶下一位贵妇。
长寿没有留意外头动静,仍振振有辞地道:「少爷他很重感情的,虽然好像有点误会,可小姐对他这么好,他一定会回来看小姐的。」
「重感情?」走进来的贵妇听了,不觉喃喃复述。
「少……少……少……」长寿吃惊地转头,瞠目结舌,就是喊不出少奶奶,但总算脑筋一转,终于恭谨地鞠躬喊道:「薛夫人。」
「长寿,好久不见了。」卢琬玉恢复雍容的神色,礼貌微笑,随即又着急担忧地道:「喜儿,我家薛爷问过知府、知县了,可叹官商勾结,利益相护,说什么判案已定,其它的就是程家的家务事,再也管不着了——唉,喜儿,我很抱歉,薛爷他是丁忧在家的京官,无权无势,平日又不懂得应酬往来,与地方不熟,完全使不上力……」
「琬玉姐姐,哪里的话!」面对大家的关心奔走,喜儿心存感激,眼眶微湿,微笑道:「案子都定了,薛大人为我一个小女子去碰软钉子,我才说不过去,真的很谢谢薛大人和琬玉姐姐。」
卢琬玉还是无奈地道:「你二哥和叔叔实在太过分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指望二哥让我回家了。」
「呃……我先走了。」侯观云一听到「官商勾结」,浑身是刺,无地自容,忙掏了铜板,伸手到蒸笼里夺下两个包子,转身就走。
「侯公子,有件事一定得提醒你。」喜儿唤住他,谨慎而忧心地道:「一直以来,我不愿扩大油坊产量,实在是目前供给芝麻、菜仔的农家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这才能榨出属于程实油坊的好油:我叔叔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心想增加产量赚钱,可这一来势必要使用较差的原料……我想,侯家既然一起合作买卖,无非想从百年信誉的程实油坊这块招牌图利,或许在这方面你能留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