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无言。是。那对善良的老人家怎么想?他们把惟一的女儿交给他时是托付终身的,他怎能那么残忍?
是!太残忍了。
“去休息吧!”他扶起她。“事情——慢慢再商量,你知道,我绝对不想伤害你。”
然而——伤害早己存在了,是不?
仇战果然红了。
他说是运气,事实也是。他这种型的人只有极端,红与不红两个可能,不可能半红不黑的浮沉。
☆☆☆
电视台跟他签约,唱片公司替他出唱片,夜总会请他演出,一下子把他的生活完全改变,每天有许多人包围着他,他的生活也由无所事事变成忙、忙、忙。一个野兽派的歌者,大家都这么叫他。
然而什么叫“野兽派”?没有人去研究,报纸上这么写着大家就这么认同,观众、听众是很奇怪的,他们接受一些创新得甚至不通的东西。
宿玉看着报纸忍不住笑。野兽派的歌者,他能吃人?是不是他永远戴着那副墨黑眼镜或夸张得离奇的动作给人的感觉?她也讲不出。只是,每见他在电视上出现,或在报纸上看见他的照片,她都心悸,他太像之浩了。
就快下班,可宜的电话来了。
“我来接你,5点半在你公司楼下。”可宜愉快地说。
“有什么好节目?”
“仇战请客。他说谢恩。”
“谢恩?与我有什么关系?宿玉有点迟疑,或者说有点莫名的不安。
“如果他不是那么像英之浩,我们不会注意他、发掘他,他没有今天。”可宜有大条道理。
“时光倒流几百年,谢恩哦。”
“5点半,请准时。我不想被警察告我阻碍交通。”
收线后,宿玉再也做不了事。不安变成紧张,她要见仇战。
但是仇战——她骂自己莫名其妙,她断不会把仇战当之浩,她有足够的理智,为什么要紧张?
她去为自己冲杯咖啡,又去洗手间打个圈,一定要消除这个紧张,她不要自己莫名其妙。
5点半到了,她站在办公室大厦外,果然看见可宜和哲人的车缓缓驶来。
仇战不在车上,宿玉松了一口气。
“要谢恩的人呢?去了教堂?”她故作轻松。
“他自己去。”可宜眨眨眼。她今天看来假特别,仿佛喜气洋洋,格外神采飞扬。
“平常下了班好像没有半条命似的,今天为什么?”宿玉忍不住问。“不是为了谢恩宴真把自己当上帝了吧?”
可宜嫣然一笑,颇有神秘味道。
“到底什么事?又想算计我?”宿玉提高警觉。“你们也约了韦天白?”
“小人之心。”可宜摇头。“仇战又不大认识天白。”
哲人轻轻咳一声,也带着那种朦胧的喜悦说:
“我们租了一层楼,想不想先跟我们去看看?”
宿玉呆怔半晌,他们租了一层楼,那表示——表示——啊!他们终于着手解决他们的事了。
“太好了,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她叫起来。
“别急。已在半途中。”可宜回眸望她。
“怎么事先一点也不告诉我?我可以帮忙。”宿玉说。
“一切现成。朋友的房子,他们移民,租给我们,连家具都不用添。”哲人说。
“这该叫作水到渠成?”宿玉打趣。
“也该是时候了。”哲人说。
“可宜给了你压力?”宿玉故意说。
“但愿有压力。是我自己觉得拖得太久,心里不安。”
“罕有动物。”宿玉拍他一下。“现在有良心的男人不客易找到。”
“与良心有什么关系呢?”哲人说:“爱懂嘛!”
“难得看见哲人这么风骚,吃错了药?”宿玉笑。
“下定了决心。”哲人把车停在一幢大厦外。“上去看看我们的小巢。”
那是一层一千呎左右的楼,麻雀虽小却样样俱全,而且布置精致,颇见心思。
“朋友夫妇下了功夫装修的,舍不得卖,正好租给我们,互相有好处。”哲人欢欣地说。“看,满不满意?”
可宜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她惊喜地四下张望,一间房一间房的探头进去。然后,她的笑容更甜更美了。
“怎么样?满不满意?”哲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好漂亮的房子,可是——”
“只要你喜欢这房子就行了,其他的不必讨论,”哲人挥一挥手。“我不要你再委屈。”
“哲人——”
“我们快赶去仇战那儿,兔得他等急了。”哲人拖着可宜走出去。“其他的事再商量。”
可宜看了宿玉一眼,把要说的话忍了回去。这是件左右都为难的事,她得好好考虑。
“别想太多了,”宿玉和可宜走在后面,她压低声言说:“抓住你的幸福。”
“我——还不确定幸福是不是我的。”
“想伤哲人的心?”宿玉瞪她一眼。
可宜没有再说什么,又上车赶路。
是家情调极好的西餐厅,玻璃长窗外是海,餐厅里有人弹着清越的钢琴。
仇战早已坐在一角。
“选了全城最贵的一家来谢恩?”可宜又变得活泼了。
仇战只是微笑,拉开椅子让宿玉坐在他旁边。
“别再提这两个字,谢恩,”宿玉也强作轻松。“好像真进了教堂。”
“不止于此,晚餐之后请你们去夜总会看我表演。”仇战说。他还是那个样子,并没因成名而意气风发。
“当然。不请也要去。”可宜笑。“这阵子报上太多你的消息,看看你可曾改变?”
“改变?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他说:“家破人亡地逃出西贡时,我已被定了形。”
“仇战是你的真名字?”宿玉忽然问。
仇战眼中光芒渐渐凝聚,望着她好久、好久。
“奇怪的是,自我逃出来之后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事的人。”他说。
“那么不是真名字了?”哲人说。
“我姓仇,名字却是后采自己改的。仇战,我仇恨战争,即使它没有毁灭我的一切,也改变了我的一切,我目前变成孤儿。”
“但是你现在决不孤独,你拥有极多的听众。”哲人说。
“你不知道,四周围的人愈多我愈害怕、愈孤单。就像逃亡潮中,只有孤单的我一个,四月所有的人与我无关,他们不会帮我、不会理我,由我自生自灭——”仇战摇头。“今天应该快乐,我不讲这些。”
但是他已经讲了,已经听进人的耳朵,像宿玉。她望着他,心中突然产生了奇异的情绪,仿佛同情,又仿佛怜悯。她想到之浩,之浩在出事的那天四周也有那么多人,但他也孤单,遭遇了那佯的事竟没有人援手——她的心痛起来,眼睛也微红。
转开脸,她连忙垂头看菜单,她不想被人看到她的情形。她怎么不由自主地把仇战和之浩联想在一起呢?
“那么说说你最近的情形。你红得厉害。”哲人说。
“我工作。努力工作。”仇战想也不想地说。”一个人一生中也许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我要抓牢。否则我将后悔一辈子。而这次机会是你们给的,我会永远记住。”
“轻松一点,做人太认真、太严肃会累的,”可宜说:“世上所有的事是个缘字,一切皆缘,我们能碰在一起,实在只有缘字可以解释。所以不必感谢我们。”
“有这次机缘我做梦也没有料到过,所以现在我内心是有点无所适从。”他坦白说:“我不知道除了工作之外我还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你会想到的,但有一句话,娱乐圈非久留之地,见好就收,这是我的经验。”哲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