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眨眼,企图掩饰一堆涌进眼眶的泪液。
赫连阎暗地叹口气后,上前将她拥入怀。
抓紧他背上的衣料,祖乐乐让自己深深埋入他宽阔的温热胸怀。
入鼻的气味是真实的,不是因为太想念而产生的幻觉……浓厚的烟草味和着他身体的气味,两股味道合成一种能将柔软泪水瞬间止住的神奇魔力。
她蹭着他,将碍眼的东西全蹭到他昂贵的衣料上。她一向不哭的,要不是他突然跑出来吓到了她,她也不会被吓得掉出眼泪的,呜……
「下次要去哪,别一声不吭就不见,先通知我一声好吗?我找不到人会……」拿别人开刀、会让别人叫苦连天、会杀去台南将她揪回来。
会怎样?怎么不说下去?很讨厌欸。祖乐乐噘起嘴。而且,他们不是在冷战吗?
「妳去哪里?」他已明知,却故问。
将眼泪揩得一乾二净后,祖乐乐抬起脸仰视他。「你不知道我去哪里,却知道要来这里堵我?!你嘛拜托,别当我是小孩子好吗。」
她是不机灵,可并不代表她是笨蛋一枚!
赫连阎落井下石。「妳的行为的确是小孩子的行径。」
她不满地搥了他一拳。「你说清楚一点。」
那一拳发出的声音还满大声的,经过的行人几乎都朝他们看一眼,如雨纷飞的同情眼神全落在赫连阎身上。
他不介意偶尔轮他当小丑,可是她那拳真的把他搥痛了,他蹙眉拧目,口气也恶了,质询起她来,「那么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冷战的,怎么没人知会我一声?」
「就是你说你准备回亚特兰大那天啦。」喧嚣人声和广播声交杂回荡,她不得不将说话音量的分贝提高。
赫连阎没好气地瞪着她。
行经他们身边将眼光丢到他们身上的人愈来愈多,想要好好谈谈都难,他拽起她的臂,随着人群移动,边走边说:「妳被妳堂弟勒索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祖乐乐非常惊愕,两片唇开开阖阖几度后,终于挤出比小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他还知道其他什么吗?
被血缘还算很亲的堂弟勒索,她觉得既呕又丢脸,哪可能四处跟人说,尤其又不希望被他知道。
赫连阎瞥视突然僵住不动的她,拽她的手腕略施点力,反被她挣脱开,见她脸上满是抗拒的表情,他忍住两手举向天的歇斯底里动作,却忍不下骂脏话的渴望,咆哮脱口而出。
「妳他妈的自卑个屁啊!骯脏的是他们,干妳什么事?」
祖乐乐变脸,不满地扬腿往他胫骨不客气地踢过去。
「赫连阎,你今天的嘴巴很臭耶。」居然对女孩子讲「屁」?!
他反应不及,当众被踢个正着,身体歪了一下。
同情一枚、讥笑一枚、同情一枚、讥笑一枚、讥笑一枚、同情一枚、讥笑一枚、讥笑一枚、讥笑一枚、同情一枚、讥笑一枚、讥笑一枚、讥笑一枚……
数到最后都乱了,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得到讥笑的眼神比同情的要来得多。
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赫连阎也被看得火大了,冲向一个朝他咧嘴耻笑的高大肥佬理论。
祖乐乐眼见高大肥佬将肩膀上的大运动背袋丢到地上,摆出迎战的姿势,她赶紧上前将赫连阎拉住,并忙不迭地向众人点头道歉。
两人一直往后退至远远的安全地方才停下来,车站内看热闹的旅客也已散去得差不多了。
祖乐乐感到纳闷。
他是气昏头了吗,怎么会忘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肉脚得很。
他的强项根本不是打架,就算他将自身最有优势的身高抬出来,可是那个肥佬硬是比他高上半颗头,而且手臂偾起的肌肉比彰化肉圆还要大……祖乐乐不禁摇头。
不是她要看不起自己的男友,赫连阎在这方面是真的有点逊,唉。
「赫连阎,你今天是怎么了?」
连续深呼吸几下后,他恢复冷静。
「乐乐。」他喊。
她马上转头面向他,没有刚才脸臭臭的丑样,只有一脸的哀怨。
两人对视须臾后,她开始小小声地抱怨,「赫连阎,你今天是吃了炸药吗?」他没有回应,但脸上的尴尬足以说明一切,「我早上五点起床,六点从垦丁离开,去台南见一个我很讨厌的长辈……」
如果事先告诉高姊她想去散散心的话,一定会被盘问一番,所以她才选择悄悄离开。
去垦丁的路上,她就接到叔父打来的电话,她一接听,叔父便在电话里开始哭,哭得乱七八糟,不断道歉忏悔,还拜托她回去一趟,说是把事情做个了断。如果不是为了省下日后的麻烦,她也不必绕去台南,直接回来就好……如果他不高兴来接她,就不要来,何必让她在因为见到他而高兴得要死之后,又因为他的暴怒而害怕得要死。
祖乐乐停下来不说话,赫连阎也没催她,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她说的那个讨厌的长辈,他知道是谁。
等心里较平静后,她才又说:「好不容易捱到我坐车的时间,拿了他硬塞过来所谓真心诚意的赔罪,一路坐火车晃回来。我累得要死,原本打算睡一觉后,明天再去找你……」再去一次垦丁,可以说是她活到目前为止最冒险的决定。
赫连阎从她的话中攫住某个关键的字眼。「来找我?」
她别开眼,觉得乱糗的。可是不管她目光怎么转来转去,都感觉得到他视线的存在,到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干脆豁出去地娇叱,「对啦对啦对啦对啦,我明天要去找你啦。」
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张支票秀在他眼前。「我要去找你,然后告诉你,我决定跟你留在亚特兰大,机票钱我会自己出,到那里的生活我也会自己打理,英文我还应付得过去,只要你──」
他将挡住视线的那张纸轻轻推往旁,非要看到她的脸。
「只要我怎样?」
俊容看似紧绷,实际上,赫连阎已经有如置身云端的飘然不真实感。
她捏在手里的那张支票,是迟来的正义。
她叔父三年前罹患大肠癌,动手术切除患部,想不到最近检查出另患了摄护腺癌,他急得四处寻求名医,也到处求神问卜,透过密友介绍,问到一位会通灵的师父。
那位师父告诉她叔父,今日之果是昨日之因,如不及早补救的话,不止本身受病痛所苦,后代子孙也将会不得善终。这个骇人的说法让他怕到不行,立刻决定将霸占的房屋及保险金,连本带利地全吐了出来。
有时,这种无形的心理压力远比讨债公司的恶劣手法更为有用,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认错。
赫连阎睇凝她,微微勾扬的唇畔有着对她的包容。
「妳还没说只要我怎样。」
祖乐乐藉由将支票塞回包包的动作回避他情绪复杂的眸光,闷闷地想,不能用彼此意会的方式传递她说不出口的话吗?她都已经点得那么明了,依他睿智的头脑难道还会猜不到吗?她不信。
而收纳的动作不过就这么几下,没什么难度,只消两秒就能搞定。
接下来呢?哇哩咧,他真的在等她挑明了说?!
出自本能的反应,她忍不住就──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笑,但那笑好丑噢,收敛一下好吗?没事干么笑成那样,害我都毛骨悚然了。如果现在是半夜,我一定会被你吓死……」
她只要一紧张,就会变成一台背诵机器或是碎碎念老太婆,以死板的语调念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赫连阎第一次踏进她公寓时就见识过她这项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