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听到了声响,杨晋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媛妹?”
“晋哥哥,是我!”婵媛坐到床沿,心中一酸,泪水扑簌簌掉下,多年不见,晋哥哥俊朗如昔,只是添了沧桑……
“小丫头长大了。”杨晋仍是趴着,吃力地露出一个微笑。
婵媛也笑了。“晋哥哥,你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射箭骑马之约。”
“我记得。”杨晋望看她秀丽的脸庞,记起了她现在的身份,想到她当初仓皇代替婵娟出嫁,不觉感到愧咎,眼眶微红。“媛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婵媛抹了泪水,帮他拉好被子掩到腰部,笑道:“你好好休养,我们才能再一起去骑马。”
昔日不懂事的妹妹变得体贴了,杨晋既欣慰又感伤。“我害了你一生……”
“杨晋,你可没害我的爱妃喔!”朱翊铮终于凑上这个认亲大会。
虽然只有十年前的一面之缘,杨晋还是认出来了,他想要起身行礼。“五王爷。”
朱翊铮赶忙将他按了下去。“你才裹了伤药,不要乱动。”
杨晋有点疑惑,五王爷面带沉稳的笑容,似乎不像过去那般孤傲冷漠了。
婵媛明白杨晋的意思,毕竟时间没有冲淡他们的兄妹亲情,他依旧关爱她这个小妹妹啊!
“晋哥哥,你不要担心。”她弯下身子,脸上透出微微红晕,声音压得好低。“王爷很疼我,比你还疼我喔!”
杨晋听了,终于卸下十年的忧虑,疼痛僵硬的身子陡地放松了。
朱翊铮却吃味了。“婵媛,你们兄妹在讲什么悄悄话?”
“我跟晋哥哥说,王爷会帮他救秋水村。”婵媛回眸一笑。
听到秋水村三字,杨晋又想爬起身子。“王爷,秋水村没有金矿……”
“你不要急,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解决。”朱翊铮允诺着。
“晋哥哥,你在家里安心养伤,我会帮你照顾阿晴和阿雷。”婵媛拍拍两个孩子的肩头,强笑道:“你可回来了,姐姐的骨灰在她房里。”
杨晋一愣,久久不语。
朱翊铮扶起婵媛。“我们走吧!让他休息,回头我叫追魂送伤药过来。”
婵媛终究还是担心杨晋的伤势,又埋到夫君的怀里哭了起来。
朱翊铮轻拍着她的背。他不敢想象,如果当初他娶了个性刚烈的婵娟,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呢?他有可能爱上婵娟吗?或者提早逼死孱弱的婵娟?
命运难定,各人皆有其缘分吧!就像廊外那个孤伶伶的小姑娘,她千辛万苦带着杨晋的孩子前来京城,她是否也是杨晋的另一段情缘?
不做无谓的猜想了。如今,他确实明白,他的命运与婵媛紧紧连系在一起,缘深,情更深,再也分不开了。
--------------------------------------------------------------------------------
新年过了,积雪融化,万物欣欣向荣,惟独皇宫没有盎然春意。
朱翊铮坐在启祥宫里,再为皇帝送上烟叶。
“老五,你已经第三次来劝阻朕开矿,别再烦朕啦!”
“臣弟不敢打扰皇兄,实在是各地官员纷纷上奏,说是宫里派出去的矿监倒行逆施,没有矿产也强迫开矿,甚至拆了房子,挖了良田,人民流离失所,无法耕种,又要缴纳税捐……”
“司礼监都跟朕报告过了。”皇帝吹着烟管,半眯着眼睛扫视他。“凡天下国土,都是朕的宝物,挖几座金山、银山,老百姓也不过少种两年的稻子,那些知府、巡抚干嘛大惊小怪?”
“皇兄,可是开矿已经影响到百姓的生活,各地都有民变发生……”
皇帝又是打断他:“老五,你烦不烦啊?学学朕,整天抽烟看美人,多像神仙生活啊!”
你是神仙,老百姓可在地狱了!朱翊铮当然不敢言明,眼角余光瞄到皇帝身边的“美人”郑贵妃,又道:“是否可请皇兄暂停开采新矿…!”
“别说了,”皇帝嘿嘿笑着。“你不是可以叫秉笔太监批红?就叫他们把奏章批准了吧!”
皇帝明嘲暗讽,意思明显,朱翊铮只得道:“开矿大事,皇兄向来亲自处理,臣弟不敢做主。”
“这就是了,老五,你是朕的亲弟,朕也是爱护你,你以后就不要去司礼监看奏章了,免得惹人非议。”
“呵!五皇叔惹人非议的事情可多了。”郑贵妃插嘴道。
“你不要再招惹老五了。来!给你抽一口鸦片。”皇帝移开了烟管,让太监扶着坐起,笑道:“老五,朕听说你疼王妃疼得紧,都不娶妾了呀?”
“他又哪疼王妃了?”郑贵妃满脸不高兴,推开烟管,撒了嘴角,又是插嘴道:“每次出门,他不是叫王妃扮作书生,就是当成侍卫,可怜一个将军千金,竟然被当成男儿身来宠爱,难怪到现在还蹦不出一个子儿!”
“哎!爱妃你别说了。”皇帝摸了郑贵妃滚圆的屁股,笑道:“惹了老五,他可是要再杀人了。”
“就是呀!我送去的丫环都让他给杀了,万岁爷啊!您可要帮臣妾做主。”
“哪里不死人?宫女不乖,朕也照样杀呀!”
朱翊铮没有辩白。从头到尾,也只不过一个琥珀死在王府里,这几年来,却老是让郑贵妃当作话柄,不时在皇帝面前旧事重提。
郑贵妃见他不说话,火气又上来了,她今天可是精心描眉敷粉,他竟然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十几年来,她受够了,继续加油添醋:“万岁爷啊!您英明神武,怎么会有这种弟弟呢?玩男人也就罢了,竟然在王府养了一班小孩,玩起小孩了,这……可是不合礼教,天诛地灭……”
这一说倒引起了皇帝的兴趣。“嗯,朕也想找个男童来玩玩。老五,送一个给朕吧?”
“皇兄,玩小孩伤身,请皇兄以龙体为重。”
“算了、算了,朕不夺你所爱,宫中小太监这么多,还怕找不到吗?”
郑贵妃一听,死命地扯住皇帝的袖子。“万岁爷啊,您愈来愈不爱臣妾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巨妾年华老去,失了万岁爷的宠,本来说好要给我的常洵孩儿当太子,呜……竟然……立了常洛……臣妾不管啦!”
看到爱妃涕泣如雨,皇帝又烦又心疼。“是皇太后那个老太婆逼朕的呀!谁叫你不讨她的欢心?”
“都是巨妾不好了?”郑贵妃又是呼天抢地。“臣妾不如跟着常洵到洛阳,免得万岁爷看了碍眼。”
“叫常洵别去洛阳就藩了,几个皇子里面,还是他最能体会朕的心意,众多妃子里面,嘿……”皇帝拥了那个丰满的身子,笑道:“也是你对朕最好了。”
“那把常洛废了,立我的常洵当太子嘛!”
“不行!”皇帝头又痛了,推开郑贵妃,示意太监送来烟管。“好不容易立了太子,外面那群老学究不再天天吵闹,爱妃就不要给朕找麻烦了。”
郑贵妃坐直身子,以幽怨的眼神望向朱翊铮。哼,当年要不是他献计分封诸子为王,又哪会让她的太后梦成空?这几年说尽他的坏话,就不信万岁爷还会再宠信这个弟弟!
皇帝又歪在榻上抽起鸦片烟,懒洋洋地道:“朕也是疼常洵的,当皇帝很辛苦,奏章多,大臣又吵,不如只做一个富贵的王爷吧!朕封他为福王,就是要他一辈子有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