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嫂看一眼,笑了,“镇上没有这样似电影明星般的人。”
  “请看仔细点,他们或许打扮不同。”
  “这对男女犯了什么事?”
  “讹骗,伤人。”
  “啊,谋财害命。”
  黑衣男子点点头,“这位太太说得好。”
  “松鼠镇风平浪静,没有这种坏人。”
  他们只得叹口气,“请来两客三文治。”
  贞嫂忽然问:“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出示特别罪案组警章。
  贞嫂点点头。
  松山问:“什么事?”
  贞嫂提高声音:“两位要汉堡三文治,苹果馅饼由店里请客。”
  两个黑衣人匆匆吃完午餐,离开餐车,继续在路上问货车司机等人可有见过照片中那对男女。
  众人均随意看一眼便摇头,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松山问:“寻人?”
  贞嫂看着窗外,半晌两个黑衣人登上一辆黑色房车驶走。
  她回答丈夫:“找一对约莫廿多岁的犯讹骗兼伤人男女。”
  松山悚然动容,“啊,千里追踪。”
  “我现在想起来,照片中那对男女,有些熟悉。”
  “可是见过他们?”
  “不,不是脸容,而是……一时说不上来。”
  “他们可是游客?”
  贞嫂低头沉吟:“一时想不起谁。”她喃喃自语。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可是请侍应,时薪多少?”
  餐车里闹哄哄,人气、油烟、声响,同王宅的静悄悄是个对比自语。
  十时正,恕之悄悄走进书房,女仆说:“王先生一会就来。”
  她给恕之斟茶。
  书房装修中性斯文,近窗口有一张小小打扑克牌用的圆桌,恕之坐在那里等主人出现。
  长窗外是一大片草地,有两只狗在追逐嬉戏,恕之认得是那两只赫斯基犬。
  这种狗混身白毛,同雪狼同种,被爱斯基摩人驯服,用作拉雪橇,日行百里,力大无穷,到了月圆之夜,野性发作,它们仍会仰头嚎叫。
  这时,犬只也发现了恕之,忽然停止玩耍,缓缓走近长窗,隔着玻璃,咧开嘴,露出尖锐犬齿,敌意地低声咆吼。
  恕之牵牵嘴角,啊,她心想,你们也认得我。
  这时,她身后有把声音:“别去理它们。”
  恕之转过身子,看到王子觉缓缓走近。
  他在她不远处坐下。
  犬只被男仆牵走,环境又静了下来。
  恕之看着王子觉,他瘦得混身露筋,青紫色静脉像网络似隐现在皮肤之下,说不出怪异。
  恕之轻轻垂头,不忍逼视。
  王子觉的声音却不难听,他说:“欢迎到我家。”
  恕之点点头。
  “松山夫妇说,你们兄妹是能干好帮手。”
  恕之笑一笑。
  “老管家退休,这个家交给你,她走之前,会把工作程序交待清楚。”
  恕之这时轻轻回答:“明白。”
  书房里静了一会,王子觉忽然说:“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个男同学,他相貌与功课都很平凡,大家都不大注意他,他有一个要好女友,两人就是小世界,稍后,她却与他分手。”
  恕之抬起头来,为什么讲这个故事给她听?
  王子觉轻轻说下去:“一日放学,他走进实验室,扭开所有本森喉,煤气嘶嘶冒出,他伏在冰冷桌子上,等候死亡来临。”
  恕之动容。
  “校工路过,闻到煤气味,把他救了下来,之后,大家对他有股特殊敬意,直至毕业,都对他很客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那般浪漫。”
  恕之暗暗吁出一口气,轻轻问:“后来呢?”
  “毕业后各散东西,今日他也许已经有妻有子。”
  恕之点点头,可是当时,痛苦大得叫他无法处置。
  “大家都认为这可怜年轻人缺乏经验,又被冲动的荷尔蒙操纵。”
  恕之忽然笑起来,与他谈话很有趣。
  王子觉轻轻说:“别人有时间,我却没有,我不必瞒你,我生命所余无几。”
  恕之不忍。
  他看着她,“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恕之点点头,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
  王子觉的手像爪子一般瘦长。
  第二天早上,恕之跟着管家学习,她们巡遍庄园每一层楼每一间房间,恕之恭恭敬敬,小心聆听。
  管家带她参观花园,有小小一部分园子拨作种蔬菜香料,王宅全年有不同新鲜蔬果享用。
  管家说:“春季这个园子极美家。”
  她忽然叹气,来春,园子主人可能已经不在。
  “深小姐,你家乡在何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恕之不愿回答,只是微笑。
  她主动邀王子觉散步。
  他讶异,“我行动不便。”从来无人叫他运动。
  恕之伸出双手,她帮他穿上厚衣,围上领巾,戴好帽子,扶着他缓缓走出后花园,她打着一把小小雨伞,替他挡雪。
  恕之轻轻说:“你还有什么故事?”
  王子觉答:“轮到你讲。”
  恕之想一想:“有一个女孩,自幼是弃婴……”
  王子觉微笑,“有无比较幸福的故事?”
  “幸福的故事不精彩。”
  王子觉又笑,“是,请继续。”
  “她在孤儿院长大,年年等善心人士领养,可是,不知为什么,没人挑选她。”
  “为什么,她倔强,不可爱,长得丑?”
  恕之轻轻说:“那个孤女,正是我本人。”
  王子觉一怔,为之恻然,“后来呢?”
  “后来成年,她离开孤儿院,出外独立生活。”
  “还顺利吗?”
  恕之摇摇头,“遇见许多可怕的坏人坏事。”
  “可是,你终于来到我家,请让我保护你。”
  恕之抬起头,“我们走远了,回去吧。”
  这时,管家气呼呼带着人出来找,迎头遇见他们,才放下心。
  她轻声斥责恕之:“你怎么让王先生站雪里?”
  恕之不出声。
  王子觉转过头来说:“这是我的意思。。”
  老管家只得噤声。
  再过一天,恕之把王子觉的菜单也换过,让他吃些精瘦鱼肉,喝些红酒。
  她衷心照顾他起居,不甚理会管家工作,仆人司机全松口气。
  唯一不满的人是她兄弟。
  他向她摊牌,“大半个月过去,王子觉不但没有奄奄一息,且渐渐长肉,这是怎么回事?”
  恕之不出声。
  “听说他吃得多睡得好,连医生都觉意外,昨天,我看见你陪他在暖水池游泳,这样下去,仿佛打算在王宅过一辈子。”
  “你稍安毋躁。”
  “你廿四小时陪着他——”
  恕之扬起一道眉毛,他噤声。
  忍之喃喃说:“一具僵尸。”
  恕之绕着手,走到窗前,不知怎地,那对赫斯基犬吠着找了过来,对牢他们咆吼不已,像是认定他俩是敌人。
  恕之轻轻说:“狗比人聪明。“”
  仆人匆匆带走犬只。
  忍之冷笑,“你不动手,我来。”
  那天傍晚,园丁发觉两条狼犬失踪,一路找出庄园。
  那时,恕之正陪王子觉下棋,她听到消息并没有抬头,王子觉只嗯了一声。
  再过两天,在溪涧发现犬只尸体,仆人大惊,知会主人。
  晚上,恕之低声问兄弟:“是你沉不住气吧。”
  他回答:“最恨狗腿子张牙舞爪。”
  “它们从小在庄园长大。”
  “狗眼看人低是死罪。”
  恕之站到窗前不出声,忍之在她身后,抚摸她头发,她动也不动。
  半晌她说:“趁来得及,我们走吧,我知道王子觉的现款放在书房一格抽屉里,那把锁不难打开。”
  可是,他的兄弟这样回答:“你要叫他与你结婚。”
  恕之叹气。
  “说,说你要离开他,以退为进。”
  恕之轻轻说:“一次又一次,我帮着弄钱,从来没有抱怨,像上一次,人家不甘损失,报警追捕,我俩逃足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