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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嫂看着丈夫。

  松山说:“王先生叫他们兄妹一起到王宅工作。”

  贞嫂不出声,果然不出那女孩所料,她是谈判高手,以退为进,她是街童,自然有街头智慧。

  她十分聪明,看准王子觉会答应她的条件,这么说,她的一切不经意,都是刻意经营。

  贞嫂有点惭愧,是她太多心吗,像所有人一般,她对于别人的好运,不甚认同。

  晚上,她睡不着,对松山说:“王子觉看中了那女孩。”

  松山以一连串响亮鼻鼾回覆她。

  在谷仓,那两兄妹也没睡好。

  忍之问:“那王子觉会答允吗?”

  恕之忽然笑了,眯着的双眼罕见地露出媚态,“没问题。”

  忍之凝视她,“有时,连我都有点怕你。”

  恕之握住他的手,“你若不再爱我,才会怕我。”

  忍之苦笑,“有什么是我不为你做的,你说。”

  “我明白。”

  “可是你心中仍然存疑,这是狐狸的天性。”

  恕之躺卧在他胸膛上,紧紧搂抱他,落下泪来。

  他们可以离开这间谷仓了,谷仓里有一股动物气息,以前,这里可能养过牛羊,不过他们也是动物,可能只有更原始更野蛮。

  他们紧紧拥抱,不再说话。

  天渐渐亮了。

  贞嫂在松鼠餐厅等他们兄妹,她比往日更留心观察二人,只见他俩照常操作,如有默契,不用开口也知道对方心意。

  无论怎样看,都不像坏人,那样年轻,长得端正,身世又如此可怜。

  他们低着头,眼神并不接触,是,一双眼睛最易出卖心事。

  贞嫂说:“王先生答允你们兄妹一起到王宅工作。”

  这时,恕之忽然握住她兄弟的手。

  贞嫂看到忍之轻轻挣脱妹妹的手。

  “你们要争气,好好学习。”

  恕之连忙点头,脸上并无太大喜悦,当然也没有不高兴,精致五官与大眼,这时更像那种古董瓷面娃娃。

  “今日傍晚,你们就可以搬过去,要记得身份,我与松山是你们的什么,不要叫我们失望。

  恕之答:“明白。”

  贞嫂看着那年轻人,“你呢。”

  忍之连忙说:“我会努力工作。”

  贞嫂叹口气,一切由她收留这一对年轻人而起,她要负责任。

  一整天兄妹不停工作,知道要走了,再从头到尾把小小餐车清洁一遍,把桌底年轻客人顺手黏在那里的口香糖一一用笑道子撬起。

  都要走了还这样小心留神,分明是负责任的好青年。

  但,他们到底是谁呀,他们又从什么地方来?

  两人把谷仓阁楼也打扫干净,穿过的衣裳,还给贞嫂及松山。

  他俩等王宅的司机来接。

  第四章

  兄妹背对背坐在门口,雪片如鹅毛搬落下,恕之伸出舌尖,把雪片舔进嘴里。

  贞嫂站在店门送他们,只见他们头上肩上渐渐积雪,黑色簇新大吉普车终于来了,年轻人让妹妹先上车,把一只包裹丢上后座,他也上车,重重关上车门。

  两人都没有回头看。

  真的,贞嫂想,有什么值得回头的呢,一辆餐车,最低工资,工作油腻忙碌辛苦,手背上时时烫起水泡,只有松氏两夫妻才会在这种地方捱到老做到老。

  一般是做工人,王宅应该舒适得多,固定工作时间,支月薪,宿舍肯定有窗的。

  在车上,恕之握紧兄弟的手,忍之又轻轻挣脱。

  车子驶近王宅,那是一个牧场式庄园,建筑物扎实美观,男仆打开门迎出来。

  他把他们接到池塘边一间小小独立客舍,“王先生请你俩暂时住在这里。”

  推门进去,两房一厅,木地板皮沙发,暖气十足,什么设施都有,厨房里满满放着食物。

  三个月内,从山坡边烂车住到谷仓,又自谷仓搬进王宅,际遇像做梦一般。

  忍之一言不发,脱下外套,抖掉雪花,切开一桌子水果,狼吞虎咽,全部吃光。

  他注满整个浴缸热水浸浴,满意地呀一声,待他起来时,浴缸边有一圈黑色污垢,难怪,在谷仓老是冲不干净。

  忍之查看两间寝室,把稍微宽大那间让给妹妹,他自己钻进被褥,再呼出一口气,蒙头大睡。

  明日的事,明日再算。

  曾经死里逃生的人都明白,人力有限,豁达有益。

  恕之把头发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揉干,累得说不出话来,伏在床上。

  松氏夫妇是好人吗,兄妹自早上六时做到晚上九点。中午只得三十分钟吃饭,无假期保险医疗,但最低工资只算八小时一天。

  毋需坏人也懂得计算刻薄伙计。

  年轻人不觉得他欠松鼠餐车任何人情,他睡得很熟。

  恕之没那么幸运,她老是像听见有人敲门,梦中下床去打开门看视,却是一具活骷髅,它伸出手来,一节节骨骼清晰可见,它的指节碰到恕之的脸颊,它开口说话:“你怕吗”,恕之轻轻拨开它的手指,她答:“他朝吾体也相同。”

  她醒转,天还没有亮,床头钟指在五点半,正是她过去两个月起床的时间。

  恕之打开衣柜,看到挂着许多米白色衣物,裙裤毛衣大衣外套全有,但一律色系,想来,王子觉一定喜欢这个颜色。

  她选一件短袖毛衣及运动裤穿上,为忍之清理厨房及浴室。

  这时,有人按铃,恕之一怔,可是那副骷髅骨头来找她?

  开了门,却是一个女仆,她说:“深小姐,我来打扫。”

  原来王宅还吩咐人来服侍他们。

  恕之点点头,曾经一度,她与忍之也过着这样舒适的生活,好吃好住,有仆人侍侯。

  此刻忍之仍然呼呼大睡。

  女仆做好早餐,轻轻说:“王先生请你十时正过去一下。”

  恕之点点头。

  女仆插好花放下报纸走了。

  多久没看报纸,恕之摊开新闻版细细读头条,然后默默翻过,去看广告。

  背后传来忍之声音:“有什么新闻?”他起来了。

  他穿着白色浴衣,露出深棕色皮肤及硕健V字上身,看真切了,同恕之不一样,他并不是全亚裔。

  恕之回答:“没有新闻。”

  “那即是好新闻。”

  “事情仿佛冷了下来。”

  “别小觑他们,那是他们每周四十小时的工作。”

  “我已厌倦逃亡。”

  忍之走过去,“嘘,嘘,别声张。”他紧紧搂住她。

  “让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忍之说:“你疯了?身边只得两千元工资,走到什么地方去?这里是最佳藏匿地点。”

  恕之掩着面孔。

  “听着,你到王宅来,目的不是做管家,我也不是来做花匠的,或是车夫。”

  恕之放下双手。

  “你要尽快叫王子觉与你正式结婚,稍后,你可承继他所有财产。”

  恕之忽然笑了,“你讲得太容易。”

  “来,深小姐,吃早餐。”

  恕之抱着双臂,“你胃口奇佳。”

  他也笑,“饱着肚子总比饿着肚子好。”

  他俩的话多起来。

  那边,在松鼠餐车,松山与贞嫂正在见新伙计。

  有着油腻染金发的少女带着隔夜面孔来见工,唇上还残留着深宵舞会的紫色口红,一直追问是否可以独占小费,她身上的手提电话响了又响。

  贞嫂叫她走。

  她气恼,再也找不到像恕之那样好的员工,她只得自己来。

  这时,有两名穿深色西装的男子推门进来。

  贞嫂斟上咖啡,“我们做得极好汉堡三文治。”

  那两人问:“你是店主?”

  贞嫂觉得奇怪,“我是店长。”

  其中一名取出一张照片,“你可见过这两个人路过?”

  照片在一艘游艇上拍摄,一对时髦年轻情侣,欢笑满面,背对背坐在甲板上,一身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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