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俩当年生下的皆为同性呢?」
「那就让她们或他们成为好友,像我和彩青那样。」
「所以你就背着朕和她商量好换子的计画,甚至连他们将来的命运都安排好了?!」十多年来,他面对自己的亲儿竟毫不知情!
「为了我儿不受任何伤害,我这样做错了吗?」既然选择全盘托出,她就不怕承担后果。
「安排云焰五岁入宫,随侍在妍儿身侧……算你厉害,瞒了朕十多年,朕居然都没发觉——」
「臣妾纯粹为了保护皇儿,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快叫云焰进来!」
皇帝厉声下令,随侍的公公立即领命而去。
云焰听见公公喊他,很快步入殿中,迅速环视眼前诡异的景象。
皇后额角受伤;皇帝满脸阴鸷;巧妍则环臂轻颤,粉面惨白……他心一拧,微微抽痛,是发生什么大事,使她如此无助不安?
不等他拜见,皇帝拉着他的手臂问皇后,「如何证明他是我儿?」
皇后凄绝微笑,「云焰和皇上相同,胸口上有颗朱砂红痣,位置和皇上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云焰,拉开衣襟。」妍儿被绑那次,他召来方才十岁的云焰,初次见他时,就觉他眼熟,对他特别有好感,今时才猛然体悟,原来是因为他是他的皇儿。
听了几句帝后之间的对话,云焰再对照娘亲口中所谓「不能说出来」的秘密,他隐约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他拉开衣襟,让其它人看他胸口上那艳红的朱砂痣,耳畔陆续传来太监、宫女们掩嘴的低呼声。
「真的是朕的皇儿!」皇帝激动的握紧云焰的手腕,细细凝看他俊挺的五官。他怎会到现在才发现呢?云焰的容貌和他少年时代多么相像哪!
相较于皇帝的激越情绪,云焰反倒有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他印象中爹的形象是个怜爱妻儿的柔情男子,时至今日,却转变为眼前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他尚且难以接受,对突遭巨变的巧妍而言,恐怕更是一大打击。
见皇帝专心于云焰身上,皇后的贴身侍婢这才敢拿出巾帕上前替她擦去血迹。
「孩子,你知道吗?朕……朕是你的父皇啊!」忽然得知另有一儿,且是和阴邪不羁的湛玉皇儿全然不同的好儿郎,皇帝雀跃不已。
所谓的秘密已全部揭晓,云焰却毫无欣喜之情。他看看犹带愁容,慈爱回望他的皇后;再看着面无血色的巧妍,心想事情在此时被揭开,她定是最大的受害者。
皇后早已看出云焰对巧妍潜藏在心的情感,遂开口说道:「皇儿,我答应过妍儿的亲娘周彩青,日后一定让她成为你的妃嫔。」
「不必了。」巧妍静静扬起一抹笑。「我抢了云焰十七年的荣华富贵已经太多,不需要其它的了。」
她状若无事般地走到帝后面前轻轻跪下一磕首,「巧妍感谢皇上、皇后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说完后起身,不再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转身翩然地走出大门。
云焰张口要喊她,却突然不知该喊她公主或喊她名字,眼看她就这么消失在他视线之外。
「皇上、皇后,云焰跟去看看!」他向帝后行礼禀告。
「去吧。」皇帝扬扬手。「告诉妍儿别伤心,她当不成公主,一样可以当朕的媳妇。」
「云焰知道了。」他退出房门,心疼的猜想,以她宁为玉碎的烈性,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个新身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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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粉紫纱衣的巧妍,慢步走入细丝雨幕里。
「公主——」等在长廊上的宫女不晓得殿内发生何事,仍叫她公主,见她淋着雨,急忙撑起伞要帮她遮雨。
「不准跟来。」她平静地说道。雨落在她身上,她才顿觉失去公主头衔的她,今后就是一介平民,再也没有资格命令别人、指挥别人了。她会不会很不习惯呢?她微微的笑了。
细雨很快淋得她衣衫半湿,她像没有知觉,慢慢走在平坦的石地上,低头看着地上精美的吉祥纹刻,脑中浮现许多旧时画面。
她在这里成长,度过漫长岁月,宫廷里的每个角落都曾留下她的足迹和笑声。她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天下无双的天之骄女;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她只不过是深宫皇室里的短暂过客,在皇子足以自保前,暂时填补他不在时的缺位,等时候一到,就该功成身退,没有一句怨言……
到头来,她的父皇不是她亲爹、她的母后不是她亲娘,在这巍峨宫殿里曾有的串串笑语,转眼间变成一种遥远的记忆,遥远得让她不由得怀疑过去的十七年,都是她虚无的幻梦,梦醒了,什么都没留下……
这些名号头衔、富贵荣华本来就不是她的,是她霸占了别人的东西,归还的时间一到,她立刻被打回原形,成为普天之下平凡的女子之一。一旦失去这些身外之物,说破了,她也就是名普通女子罢了。
难怪在襄州时她会心疼大娘,原来那是母女亲情的天性使然。在这团被小心守护着的秘密里,她能说谁有错?她的亲娘为了报恩,牺牲了所有;皇后为了皇子平安成长,甘冒欺君之罪保护亲儿。她能怪谁?她谁都怪不了啊!
就这样吧,她想。
再精采的剧码到最后总得散场,曲终—人也会散。巧妍公主的故事从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也算有始有终,没什么好遗憾的。
就这样吧……
她站在宽阔深广的宫殿前庭,停步抬头看向飘着细雨、无星无月的灰蓝天空,夜好深好暗,还要多久天才亮呢?
天亮了,就是新的开始,一切从头再来,她不怕,从来都不怕。
闭上眼,鼓励自己快些振作起来,不过就是从头开始,有什么好怕的呢?
脸上忽然不再有雨丝拂面的冰凉,她睁开眼睫,看到云焰拿着伞,替她遮去漫天细雨。
他严肃的看着她,严肃里彷佛还添加了一些些担忧。
「你的衣服湿了。」他有点责怪的道。
她低头一看,层层轻纱湿贴在身上,又重又黏。「我知道。」她往前走,他亦跟着移动,雨伞始终遮在她头上。
无月的夜晚,只有远处宫灯提供的昏黄光线,微微弱弱的映照着他们相伴的身影。
他轻拉住她的手,止住她的步伐。她回头,猫儿般的盈盈大眼不再灵动,只幽沉的望着他。
他从腰带间拿出巾帕,替她擦干脸上的晶莹雨珠。她专心看着他,眼底只有空洞没有内容。
「你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用掩饰情绪。」
帮她擦脸的动作轻柔且自然,他太习惯照顾她,如同她习惯让他照顾一样。
「我为什么要哭?」她淡问。对他的浓烈情意,早在襄州凉亭边就已被她重重封锁住了。
「你为什么不哭?」他反问,朗目直视她故作坚强的冷漠。
和她相处太久,一个眼神或口气的不同,他都能很快发觉她的异样。
她的淡漠是伪装天下太平的假象,与其密封她内心压抑住的风暴,不如由他亲手揭开那层粉饰太平的面具。
「我不想哭,就不哭。」想想又加上一句,「我不哭。」语气坚定,像是对自己的承诺和说服。
「你留下来,和我成亲。」他猜得到答案是什么,但仍问出口。
她讥诮冷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成亲?」他是有情有义之人,会说要和她成亲,是因为母命难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