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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页

 

  「什么?家具要我……」

  「全权作主。家具、地毯等等,这笔费用不计在设计费内,他会另外如数支付。」

  「易风,这个屋主到底是谁?」

  「我有客人来了,改天再说。」

  不论屋主是何人,嘉茹尽管满腹疑惑,主人的全然交托,的确让她有更大更多的发挥余地。

  易风最近在忙些什么?她好些日子没露面了,嘉茹打电话去,她总是三言两语说完就挂断。不过她忙虽忙,还是自告奋勇地在嘉茹须要到现场亲自监工时,帮忙把祖安带去艺廊,好让她如期在屋主回来前完工。

  指示着工人何处该敲掉、拆掉,何处该保留,嘉茹不时地在屋里楼上楼下走来走去。她的衬衫和牛仔裤上都是灰尘,可是她没留意,也不在乎。自动工那天起,她的情绪便处在亢奋状态,恨不能三天之内就完成一切。它将是她一生理想的结晶。

  「凌小姐!」楼上一名工人大声叫她。「你上来看一下好不好?」

  嘉茹越过堆积在地上的水泥块和土块,走上楼,来到正在拆除壁橱的一个房间,这里曾经是她母亲的卧室。嘉茹还记得以前每次走进来,襄面弥漫着的酒味、烟味和药味。那些药她母亲其实都没吃。她死后,嘉茹进来收拾她的东西,在枕头里发现一包包发霉、变味的药,她母亲却枕着它睡了好几个月。

  「什么事?」她问。

  工人递给她一个生锈的小铁盒。

  「这是什么?」

  「不知道。在夹层看到的。」

  「哦。」壁橱有夹层?她倒不晓得。「谢谢你。」

  晚上洗过澡,祖安睡了,嘉茹坐在自己床上,边用干毛巾擦头发,边看着放在她床头几上的铁盒。它上面有一把小小的锁。她不确定该不该打开它?它也许是屋主的,也许是……她母亲的?

  如果是她母亲的遗物,藏在夹层裹做什么?想必是些她母亲不愿被人看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嘉茹很肯定她母亲没有什尘珍贵值钱的首饰。

  若是屋主忘了拿走的,便很有可能是些重要值钱的东西。不过重要到要如此藏放,不应该会忘记才对。而且看盒子锈得这么厉害,应该已经放在夹层里很久了。

  她把毛巾挂回浴室,梳理一下半干的头发,倒了杯水,又回来坐下看它。

  她无意窥人隐私,但若这铁盒属于她母亲,她便有权利打开它,不是吗?

  嘉茹再度离开卧室,回来时手上拿了支起子和小钉锤。她决定打开看看,只要里面不是和她母亲有关的东西,她可以再把它收好,等屋主回来再交还。

  她先用起子试着旋开锁扣上的螺丝,不料她只轻轻用力,锁便掉了下来。嘉茹拍拍床单上的锈屑,手伸出去,犹豫地顿了一下。 .

  最后她还是揭开了盒盖。里面是一迭信件,信封上也有些锈渍,而且都发黄了。她拿起最上面一封,好奇也纳闷什么样的信值得如此小心的藏起来。

  当地翻过来看到信封正面,一口呼吸不禁屏在喉间。收件人是「邵嘉茹」。她自己。

  嘉茹看向盒内其余信件,深吸一口气,慢慢用颤抖的手,将它们全部拿出来。左手拿着厚厚一迭信封,右手一封封地看着,每看一封,她的心就往下沉一次。

  这些信有部分是她父亲写给她的,另一部分是她写给父亲的信。她一手抱住腹部,一手压住抖嗦的嘴唇,不肯相信地瞪着摊在床上,她分为两部分的信。

  原来真的是她母亲在从中作梗,使她过去那些年完全无法和她父亲取得联系。

  为什么呢?她无声地吶喊。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嘉茹的下一个本能反应是到客厅拿起电话,打算打给她在新加坡的父亲。拨了三个号码,她又放下话筒。她要先看看父亲写给她的信都说了什么。

  回到卧室,她一一查看信封上的邮戳,然后拿起最早的一封。二十年。二十年前她父亲就写了信给她,那些信全部都被拆开过,她却一封也没看到过。

  「我的宝贝小珍珠……」

  才看了开头,泪水已经据满了她的眼,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手背抹去眼泪,一一展开每封父亲的来信细读。看到最后一封时,泪水已在她脸上泛滥成河。

  父亲的信文中,字里行间每一封都以慈爱的口吻,关切地询问她的学业和生活近况,有些信问及她有没有收到礼物,喜不喜欢?或问她是否收到了钱,够不够?看到那几封父亲再三要求她写信、寄照片,以解他的苦苦思念,及要求她答应和他见-面,并要求她原谅他的信。嘉茹几乎泣不成声。

  原谅他什么呢?她才是该请求原谅的人。

  父亲在其中几封信还附了他的照片。如果她曾收到它们,对她会是多么大的慰藉啊!

  看到所有她写给父亲的信不但没有寄出,也都拆了封,怒气升上来代替了悲伤。她一直同情母亲,为她不平,认为父亲真的亏欠她,事实却显然另有文章。而她母亲说了一辈子的谎,到临终都不肯对她说出她藏着这些信,自己并未因此活得比较快乐,反而一生悲惨、糜烂。

  念至此,嘉茹的愤怒消失了。她母亲是玩火自焚,还是害人又害己呢?她拆散他们父女,动机和目的何在?

  信件中只有一封是她父亲写给她母亲的。信笺她母亲看过后曾将它揉皱,又摊平折回信封,显见她母亲收到这封信时非常生气。她没有撕毁它倒很奇怪。嘉茹记忆里,母亲不高兴时,便要破坏掉令她动怒的东西。

  但是父亲给母亲的信,词意十分真诚恳切而委婉。嘉茹读着读着,眼睛越睁越大,最后信纸自她颤抖的指间飘落床上。

  她惊愕万分地楞了好一晌,再次拿起它,重新仔细的念读最后一段:

  「不管嘉茹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是否我的骨血,我不在乎,更不在意。我爱她始终一如最初。求求你,容许我和她见一面。你有任何条件,我无不俯诺,只请求你允许我见见她。」

  不管嘉茹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是什么意思?好一晌,嘉茹脑中一片空白。

  你有任何条件,我无不俯诺。

  难道她母亲用她来勒索或胁迫她父亲?或者,他甚至不是她的父亲?

  许久之后,将那些信留在床上,嘉茹伸直发麻的双腿,揉着太阳穴,走到书桌前。她要寄一封信给她父亲,或不管他是不是她父亲。这一次,她会确定他收到她的信。她所有的信。

  在她的信末,嘉茹写道:

  我知道你收到这些信,或许会搁下一切公务,专程赶来看我。我也迫切的想见你,爸。虽然我此刻不确知如此称呼你是否适当。但是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在我们再见面,你来为我解答许多疑惑之前,请覆一封短笺,寥寥数语也好。我只想真正的,亲自收到一封你寄给我的信。我盼望一封你的信,盼了二十二年了。

  ***

  一个星期之后,她收到新加坡来的快递文件。厚而硬的快递封套里,只有一封信。一封她明知不会那么快,一周来仍每天查看信箱的信。一封她自八岁起就渴盼收到的信。

  嘉茹,我最亲爱的小珍珠:

  今天是爸爸数十年来最快乐的一天。当然,上回我们父女在新加坡久别重逢,则是最最值得怀念的日子。

  多年来,爸爸何尝不是日夜盼着能收到我的小珍珠的只字片语?而今它们一齐寄到,宛如一份丰盛的礼物。爸爸珍贵地捧读再三,禁不住地老泪纵横。小珍珠,你可别笑爸爸。爸爸实在是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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