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凯西惊讶的是,阮瑞斯竟然不愠不怒,反而痛快得不得了。她简直难以想象此人就是那个傲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银行家。这个人差点就要把她交给警卫,扫地出门。
嘉奇还没吃完他的水蜜桃,似乎就显得疲累而且昏昏欲睡了。杰森也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但是他更显出平静之前的暴风雨——吵闹不休、顽强难驯。
凯西看着阮瑞斯,发现他不停地格格笑着欣赏眼前这天翻地覆的景象。“我能抱嘉奇上床去睡吗?”她问。
阮瑞斯投以悉听尊便的眼光,然后在嘉奇的头上轻柔地抚弄着。“是不是我的小宝贝太兴奋过度,才困成这个样子?我们干脆一起把他们抱上楼去,你照应嘉奇,我来给杰森洗个澡,你看怎么样?”
凯西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愿你能了解杰森平时吃饭不是这个样子。”
他抿了嘴唇说道:“若我母亲看到这情形,会告诉你我小时候比这个更糟。实在是虎父虎子,没办法啦!”
凯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嘉奇:“你母亲也住凤凰城这儿吗?”
“不只我母亲,整个阮氏家族都住这儿呢!”
“你们是大家族喽?”
“我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姊姊,他们都有孩子。”他一边解说,凯西一边跟着他走到内庭另一侧的走道。
杰森的小围兜已经被解下来,阮瑞斯将他吃得一塌糊涂的儿子紧紧地架在腰上。“妈——妈妈——”杰森一看眼前的景象及这个充满活力的陌生人,完全不同于家里的柔软舒适,立刻慌张地哭叫出来。
“爹——爹——,逮到你了,小老虎,”阮瑞斯模仿孩子的发音。此时凯西的心跳加速,一生当中还没有一个男人,包括罗夫,能带给她一种男人体格的感应。她从小时候就爱罗夫,也打算将来就跟定他,可是母亲的死,一直让她处在凄惨的丧母痛苦中。接着又是泰德意外丧生,姊姊一病不起,种种不幸,就这么占据了她大半的精神世界。罗夫曾为她暂延婚期,甚至感到受伤、幻灭,指控她不爱他,才会破坏婚约。然后,她知道他走了,出国学音乐去了。他是个资赋优异的音乐家,申请到不少颇负盛名的奖学金。
苏珊没死以前,她认为暂时分开一阵子对两人都好,也更能印证两人的感情牢不可破。苏珊的话让凯西领悟不少。凯西从未想过罗夫另结新欢的可能性,也未深思这种伤害多么严重,现在苏珊死了,再也没有一个像姊姊这样的密友能娓娓诉说了。
“凯西?”阮瑞斯转过头来喊她,却一脸困惑:“你还好吧?”
“喔!当然好呀!我必须停下来浏览一下四周的水彩画。这些画真是棒极了,和你办公室里的一样好。”
“我姊姊蕾娜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艺术家,但她自我要求甚严,从来不随便公开展示自己的作品!”
“所以你想替她展示,”她低声地说,深深地被他们这番手足之情感动。有趣的是,她一面回想和姊姊一起历历在目的往事,同时却欣赏阮瑞斯的艺术家姊姊的大作。阮瑞斯这个人是愈发掘,愈觉其有趣。“你卖掉了多少蕾娜的画?”
“一幅也没有,”说着他们来到了二楼。“她要我保证不卖画。事实上,她根本拒绝在画上签名。不过我想如果她改变心意的话,我的墙恐怕就光秃秃地一无所有了。”
嘉奇的起居室充满了西南方风味,但是为了考虑实用性,也加入了不少传统育婴房的摆设。咖啡色长毛地毯在地板上延伸,巨大的手绘壁画占满了整面墙,颇具临场效果。那是一幅迷人的森林景象,其中每一个小动物及昆虫都代表了独特的性格。凯西除了深受吸引外,一眼便看出是出自这位艺术家的手笔。“你姊姊画的?”
“是的,那是蕾娜为嘉奇画的。”他在浴室里喊道。此时浴缸里的水放满,即将溢出来,只听见杰森原本的反抗转化成高兴的尖叫。
凯西不知道嘉奇是否也喜欢水,不过以后就会知道的,现在他四肢瘫软地趴在她身上睡熟了。她把他轻轻地放入小床,让他趴着睡,然后盖上小棉毯,他立刻自动将姆指放入口里吸吮了起来。他看来是如此地自在满足,凯西实在不忍心把他弄醒。
凯西深深地亲吻嘉奇后,立即来到洁白的浴室。一时之间,还真难分辨出到底是爸爸逗儿子玩,还是儿子逗爸爸乐。
阮瑞斯将白衬衫衣袖卷上手肘,呈现一双黑黝强健的手臂,臂上的黑色毛发更强调出阳刚之气。他催促杰森在水面仰泳,小肥腿用力踢,大笑起来的模样比实际年轻多了。“对啦!小老虎,狠狠踢水呀!”
父子俩尽情嬉闹着,突然间,杰森看见凯西拿着橙黄浴巾站在门口,便急着坐起来,委屈悲哀地叫着:“妈——妈。”然后伸出一双手臂,要求抱抱。
“我想我们得走了!”她不胜惋惜地对阮瑞斯说道,而他对这突兀的打岔,感到格外扫兴。只见他明显地不高兴,将杰森裹在毛巾里替他擦干身子。“我的行李还在西城的一家旅馆里,我在去机场之前,得先到旅馆一趟。”
阮瑞斯紧皱眉头,一脸不悦。她不了解凡事顾虑的生活是怎么一回事。当年母亲在世,苏珊未嫁之时,一家人都得拼命工作才足够收支平衡。而今和罗夫一起生活的梦想幻灭了,加上抚养杰森的负担,生活更得谨慎小心,至于苏珊和泰德留给杰森的教育基金,凯西压根儿想都没想要碰过。
正当她欠身拾起杰森的衣物时,阮瑞斯说:“留给娜娣洗就可以了。他可以穿嘉奇的衣服回去,不是吗?小老虎!”说完,阮瑞斯便忙着换尿布,然后到抽屉里取出一套淡绿色的连身衣裤,从头到脚的娃娃装,将杰森装了进去。父子俩又逗乐得像吃了强笑散,笑成一团。
有那么一阵子,杰森似乎不再怕阮瑞斯,而且阮瑞斯及杰森都没有察觉离别的时刻就要到了。一想到此,凯西便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杰森生平第一次和一个大男人玩在一起。
凯西又想到在写给罗夫的信中,说明要收养杰森的计划,是导致他不满的原因。他现在的未婚妻是他在布鲁塞尔相遇的知名提琴家。不过令她百思不解的是,何以相恋多年,彼此唯一无二的感情,竟会在一夕之间变色!她不只千百遍地想,不愿相信,也不愿承认,他是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
离别的时刻到了。凯西谢别娜娣,跟着阮瑞斯朝外走向BMW座车。不给凯西选择的机会,他就专断地将她安排在前座椅上。当他把自己的儿子放在后座的安全椅上系好安全带后,她察觉到他满脸严肃的表情。
再一次地,他流露出刚毅、倔强的表情,使她感到特别的压力,她倒宁愿杰森这时吵闹,她可借机哄抱他,以逃避这窒人的僵局,谁知杰森沉重的眼皮越是硬撑,越是跳动得厉害,任何一秒钟都可能睡过去。
他们的车朝旅馆方向急驶。阮瑞斯迅速向凯西望了一眼,“我要杰森和我保持亲密关系,凯西。”他说,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直呼她的芳名。“我已经错过了从他出生到现在九个月的时间,我拒绝再失去更多。我也了解你是多么地渴望和嘉奇在一起的心情。凭良心说,今天在这里度周末,明天又在那里度假的不正常生活,永远不会满足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