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自敞开的门扉灌入殿中,将一殿的烛火全都熄灭,独留下满地的不安与空旷。
已集结完成的坎天宫护皇军,在晴谚来到后,全军开向坎天宫对外最大的宫门,沿途上,廊外箭雨伴着细雪落下,箭矢的尖端在火把的反射下,散放出点点的银光,就像是雪夜里洒落了一地的星子,令人有些分不清是雪还是星。
披上父母曾经着过的战甲,彷佛就将父母有过的责任也一道披在了肩上,站在宫门内的晴谚仰首望着高高耸立的宫门。
箭矢一根根钉插在宫门和屋檐上的尖锐响音,此起彼落,聆听着外头的人声马啸种种纷乱的声响,晴谚转首四下看着这座在父母为主上付出生命前,曾经细心总管经营过的楼宇宫殿,原本她在浩瀚受袭后慌乱的意绪,因此而冷静了下来。
身为坎天宫总管,她的职责是守护陛下。
就算是得和她父母一般失去生命,为了坎天宫里那一摊浩瀚所流下的鲜血,她知道,她会为浩瀚守住这一片小小的国度,不计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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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知是何时落下的,在回过神来时,幽暗的大地已披上一层淡淡的雪妆。
坎天宫宫外上百支的火炬,将宫外照得耀眼辉煌有若白日,地面上的白雪莹莹发亮,忽地,一摊喷洒而出的热血落在雪地上,犹带热意的鲜血立即将那一层薄薄的雪花融化。 ’
手握红剑,领着坎天宫护皇军的晴谚,在敌将手握长矛策马朝她冲来时,一剑砍断矛身,并在矛尖落地之前将它拾起,一鼓作气反手将它插在敌将的马腹上。受痛的马几当下起蹄嘶声长啸,狠狠将马背上的敌将甩落至地。
一阵天旋地转后,坠地的敌将还未来得及起身抽出腰间的佩刀,一抹红光已扫至他的面前,他瞪大了眼,睁睁地看着来剑在下一刻一剑取下他的人头。
失去绑束的长发,乌丝在风中飞扬,晴谚一手抹去溅至面上的血渍,眯眼在人群中找到另一名敌军为首的将领后,她扬起长剑,以飞快的速度朝他奔去。
沿途上阻碍重重。敌军也明白射将先射马这道理,因此敌军在忙着保护大将之余,亦下令得先擒下晴谚。自暗地里窜出来的刀尖划破了她的左臂,她看也不看,只是以左手抽出腰际的软剑回赠偷袭者一记。而在她另一手的红剑则是一刻也没停下,一一划过敌军的战马,跟在她身后的属下,则是追上前来,在敌军坠马时纷纷跟上歼灭。
左臂的感觉,像是遭到烈火炽热焚烧,跟前包围她的敌军数之不尽,黑夜与血腥制造的恐惧,千方百计地想要乘隙挤进她的身子里,可是她却拒绝携带任何一丝恐惧。
她的恐惧早已灭顼了,它就沉在坎天宫那座碧绿的小湖里。
自双亲殉职后,坎天宫总管之职随即由他人继任,但浩瀚与日月二相却觉得继任者并不适任,为此,在浩瀚的旨意下,日月二相得在短期内择出另一名坎天宫新总管。
她已经忘记那时的日月二相,为了此事究竟找过了多少人选,她只记得有日午后,在她待在绣房里缝制着浩瀚的夏衫时,他俩来到了绣房,怕热的月渡者坐在绣房外的栏上乘凉,而日行者则是来到她的身边陪她坐了好一会。
很有耐心的日行者,在她将手中的夏衫缝制完成后,两手交握着十指,慎重地问向她。
“倘若,你受了伤,而那伤口。伤得很深很沉,往往常人在受了那种见骨的伤后,就再也无法修补与复原。往后当你又再次遇见这种会受伤的机会,你是会全面放弃并逃得远远的,还是再一次的面对它?”
天外飞来的问题,起先令她有些摸不着头绪,但后来仔细深想后,她才明白他所指的是她父母的事,与保护浩瀚的重责大任。
“我会踏过去。”她搁下手中的针线,字字铿锵有力地道,“因为再壤再痛的我都已见过了,那么,这世上已再无任何东西可威胁我或是令我感到恐惧。”
一抹安心的笑容,在片刻过后浮上日行者的脸庞,他不语地伸出一掌轻拍着她的肩,然后朝远处的月渡者点点头,之后,不过许久,浩瀚颁布了新旨,她也就成了坎天宫的新任总管。
是的,她会踏过去的。
因这世上,已再无他事可令她恐惧。
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
遍体通红的长剑,遥遥直指敌军所剩无凡的将领,接受她挑衅的敌将,脚下重重一踏,腾身跃至她的面前,一剑架住她使劲砍下的红剑,而后用力将两人之剑抵至她的面前,瞪视着她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你不怕死?”明知兵员数远远少于他们,可她还这么孤注一掷,她以为她是四域还是六器将军?她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总管而已,能有什么扭转浩瀚劣势的能耐?
“我只怕我死不得。”晴谚淡淡一笑,边说边将左手的软剑往他的腰上一绕,再用力一扯。
整齐将腰部割划过一圈的软剑,染满血的剑身,在敌将倒地时,仍不住地在空中抖动着。在她甩去软剑上的鲜血将剑缠绕回自己的腰上时,在她左侧远处,传来敌军洪亮的大喝声。
“住手!”
根本就没打算照他意停手的晴谚,一剑砍断敌军的手臂后,才懒懒看向他,这时她却意外的发现,在她手底下的兵员,已在这场战中被俘了不少。
“交出浩瀚,否则我便杀了他们!”他以剑指向所俘的护皇军。
晴谚微微挑高了黛眉,总算有了点心情理会他刺耳的吼叫。
“你听着,若是不交出浩瀚,每半炷香我便杀十人,直至你交出他为止!”眼见她什么回应都没有,他再接再厉地撂下狠语。
然而她的反应,却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她直接省了他的事,“不必那么麻烦,现下你即可将他们全都杀了。”
“什么?”所有敌军当场愕愣着眼。
“但,就算你杀了他们,你也休想见陛下一面。”她慢条斯理地再述,眼底的决心并未因此而有任何动摇,且丝毫不给半点商量的余地。
“你……”
不相信她竟会作出这种决定的敌军。才想藉此对手中所俘的护皇军晓以大义,说明他们的顶上头子是如何的冷血残酷,但他却赫然发现,每一个遭俘的护皇军,脸上都没什么意外或是不甘的表情,他们只是与她一般无动于衷,彷佛他们早就有了不能威胁到陛下的体认。
解决了手边的人后,晴谚俏脸一转,两眼紧盯着那名对于此境有些难以理解的敌将,然后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向他。
“你若杀了他们,最多,事后我会命人将我的人头提至他们的家人面前请罪,但,倘若我让你动了陛下一根寒毛,那么我对不起的将不只是一群人,而是全天下的百姓。因此,要杀便杀,不必同我提任何条件!”
他气抖地握着手中的剑,“说什么混话……”带兵多年,他从没看过这种不顾属下死活的上司。
同样也看不过去的其他敌将,这时也忙不迭地跳出来对她所为加以挞伐。
“你还是不是个武人?难道你没有半点同抱之谊与武德?”
“没有!”晴谚扬高了下颔,完全不给面子,“因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武人,我只是个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