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了,青墨今年十九,过年就弱冠了,是该娶妻生子了。」左承平本来以为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应该是水到渠成,没想到江家会推辞,他捺着性子,殷勤地催促。
「老夫人,您就快点头吧,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一旁的师爷何一问拚命敲边鼓,这光禄寺房少卿可是掌管宫里内务的大官,人面广、门道通,要是大人娶了房家千金,从此官运亨通,他也跟着鸡犬升天。
江母辞穷,求救的眼神望向女儿,江嫣红接着说话。
「恩师,学生当县令不到一年,要学的还很多,怕没有时间照顾佳人,所以这亲事……实在不好意思……让恩师白跑一趟,学生很过意不去。」
「尚书大人,我们家少爷真的很忙、很忙。」米贝忍不住焦急地插嘴帮腔。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地协助大人,绝不会让大人忙到没空照顾娇妻的。」何一问眉开眼笑地拍胸口保证。
「有道是成家立业,成了家以后才能放心做大事。」
左承平和何一问一搭一唱地劝着,极力想促成这门好亲事,江家母女俩有口难言,只能找一些五四三的理由来搪塞。
虽然送同心结的尴尬仍在,但看到县太爷手忙脚乱地推辞亲事,慕天秀竟因此感到欣慰。
「莫非大人担心房家小姐长得不好看?」何一问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慕天秀坏坏一笑,接着说:「嗯,这个满需要担心的,房少卿五短身材,皮肤黑得跟木炭一样,房夫人眼睛小又暴牙,他们两个生的女儿……嘿嘿……」
嘿嘿,很久没讲话的侍郎大人终于出声了,米贝好高兴,偷偷拍拍小姐的背,这下安了。
安什么安,她根本就搞不清楚那家伙安什么心。
那天他突然送了个同心结,害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回家以后什么也不敢讲,今天他和恩师一起上门提亲,到底要什么把戏,她一点也看不懂。
左承平好没气地白了帮倒忙的慕天秀一眼,赶紧回头消毒。
「房小姐长得……还不错,更何况娶妻娶德,房少卿家教严明,房小姐德行端正,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说的也是,听说只要丫头行为『稍有不正』,房小姐立刻『严加管教』,差不多几个月就得换个丫头,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配得上小姐『德行』的丫头。」慕天秀凉凉地接口。
「学生无德无能,恐怕配不上房小姐。」江嫣红打蛇随棍上。
「你别听他乱讲,房小姐好得很。」左承平好言相劝。
「房小姐当然好,不好的是那些丫头,只能怪她们命不好,碰到厉主,当然不能怪主子。」
左承平终于受不了了,转头对慕天秀吹胡子瞪眼睛,「侍郎大人,你不帮忙说亲就算了,干么一直拆我的台?」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慕天秀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早知道就不邀你一起来了,真是气死我了,我要回去了。」左承平气呼呼地出去。
江嫣红赶紧恭送恩师,从大厅到大门的一路上她不时鞠躬道歉,直到左承平的轿子离开县衙,消失在大路的尽头,她这才放心一半,转眸望向担心的另一半--慕天秀。
「江兄,那个……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她就是怕这个,如果他看出她是个女的,她死定了,如果他喜欢的是男人,她也死定了,事到如今,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侍郎大人,不送了--」她匆匆丢下一句话,连跑带冲地逃进县衙。
那急着逃走的身影狠很刺伤慕天秀的心,很想追上去把话说清楚,可是双脚却一动也不动,懊恼地望着那背影消失在门后,垂在身侧的手难堪地紧握成拳。
米贝高兴地凑到慕天秀身边,「侍郎大人,你总算回来了,这次你去好久,我们都很想你。」
「就是说呀。」何一问更是兴奋,「听说侍郎大人要当驸马了,恭喜恭喜。」
「谁说的?」他心头一阵烦躁,连说笑的心情都没有。
「我们家大人说的。」突然被扫到的何一问一脸茫然。
「他乱说的!」慕天秀臭着一张脸离开了。
米贝和何一问一脸茫然地互看一眼,不明白侍郎大人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县衙内堂,江母焦虑地等着,一看到女儿进来了,紧张地拉住她的手。
「尚书大人走了?」
「走了。」江嫣红拉母亲坐下,「娘,我们也该走了。」
「这么快就得走了吗?」江母有些舍不得这里的安稳生活,也舍不得这种儿子还活着当官的错觉,明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她也宁愿多梦一会儿。
「娘,这段日子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做个好官,让弟弟的名字能够在地方官吏上留下一个好名声,也不枉弟弟十年寒窗苦读考上这个进士,也算是光耀了我们江家的门楣。」她低声哀求,「是该见好就收的时候了,不然真的会出事、娘,我拜托妳!」
就算再舍不得,经过今天的事,江母不得不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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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天秀站在叶影之下,倚着修竹静静地望着前方的素窗。
他是完了!
刻意远离,想要冷却混乱的脑袋,今天再见,才知道根本就没有用。
看到那小子见鬼似的逃开,他觉得很受伤,明知道不应该喜欢男人,但他就是忍不住,为了这不可告人的心情,他只能像个痴汉躲在这里偷窥,要是让人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被笑死的。
夜已三更,江嫣红还没睡,坐在书桌前振笔疾书。
又写坏了,她懊恼地将纸揉成一团,往后一丢。
天哪,这辞书怎么这么难写呀!装病的话,师爷一定会热心介绍大夫,很容易就会被拆穿。推说能力不足?不是她吹牛,这半年多来她做得还不错,要是被慰留的话,反而麻烦。
到底要怎样写才能潇洒走人?她咬着笔杆苦思。
究竟在写些什么?他好奇得不得了,灵巧一纵,像只飞燕掠进窗户,无声落地,悄悄捡起一团纸……
「你要辞官回乡?!」他惊讶得忘记自己现在的立场跟小偷差不多,三两步就冲到书桌边质问。
慕天秀突然冒出来,江嫣红吓得跳起来,椅子直直地往后倒下,再怎么说这里可是她的闺房,他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摸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手捂着受惊的心口,一手指着他的鼻子。
他一把抓住那手,焦急地问:「先别管这个了,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辞官回乡?为什么?」
她抽回手,逃命似的闪到书架后面,「喂喂喂,你到底想要怎样?三更半夜跑来我房间想做什么?没吓死我你不甘心是不是?」
「我不是故意要吓你,我只是……」
「只是怎样都不要紧了,反正你官阶大、靠山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治不了你,我走总可以了吧?」她隔着书架的菱花格子撂话。
「什么?!你辞官是因为我?」他错愕不已。
「不然能怎样?!平常的小捉弄就算了,没事送什么同心结,这样还不够,竟然伙同恩师来提亲,算我怕你了--」
「谁说没事?江兄,我喜欢你,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怕我,还要辞官?」他气得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又太冲动了,连不该说的也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