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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页

 

  “美人珍惜本土文化,F史葛费兹哲罗是他们的李白。”

  “那态度是正确的,那叫敝帚自珍:凡属自己,才是最好,得不到的,管它呢,自重自爱自强,美国精神,他们全不崇外,全世界得接受他们文化。”

  家真抬起头,“说得对。”

  “他们全国众志成城,绝不像东亚某些地区,欠缺自信,但凡外国人所有,都吃香热门,决意遗弃本地原有宝贵文化,自己践踏自己人,自暴自弃。”

  家真点头,她在说的是蓉岛,她替蓉岛可惜。

  “费兹哲罗的小品文字又没有那样好?见仁见智,”昆生微笑。“可是美人不会替雨果立铜像,亦无可能把咖啡座叫狄更斯。”

  蓉岛本土文化渐渐消失淡化,众殖民地中,本色被侵损得最厉害的是蓉岛。

  第七章

  家真转变话题,“昆生,你硕士修什么题目?”

  昆生答:“你不会想知道。”

  “我并非胆小如鼠。”

  “嗯,同科学鉴证有关。”

  “不愿透露?这样好不好?我们交换参观工作地点。”

  “呵许家真你会后悔。”

  “你先来我的实验室。”

  名校,顶尖学系,实验是真的壮观。

  一整幢大厦十二层楼全属电子科学系,人来人往,学生们在此食宿游戏,当然,也做研究,朝气勃勃,全是英才。

  昆生问:“你在做何种报告?”

  “我与微型科技学系联合研究掌中电脑。”

  “小成怎样?”

  “小得像一张名片大小。”

  “有可能?”

  “请来过目,多多指教。”

  昆生惊叹,家真桌子上摆满各式样品,虽然稚拙,但是已能实用。

  “哎哟,像科幻影片中道具一般。”

  与昆生在一起,说不出投契,家真已把一新淡忘,不再思念。

  可是,他的另一个好友维多利却找上门来。

  她盼望的看着他,“好久不见。”

  家真歉意地说:“请进来,我正想约你谈一谈。”

  她坐好了说:“谈一谈,通常男生同女生这样说,即表示要分手。”

  家真羞愧。

  “你找到了她?”

  家真点点头。

  “那个你一直深爱的美女?”

  家真想说不是她,但又怕太过混淆,只得点头。

  维多利似乎明白了。

  “这一次回蓉岛,你终于找到了她?”

  家真又点头。

  维多利吁出一口气:“蓉岛即将独立。”

  “谁说的?”

  “联合国对流血冲突感到不满,已促英注视此事,照英人管理,榨干了的一个小地方,也无所谓放弃。”

  “维多利,你对蓉岛前途一向甚有见解。”

  “家父在东南亚投资,他是专家,不但是蓉岛,对香港与新加坡局势更有了解。”

  “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是,我知道我该退出了。”

  “我们还是朋友。”

  “我不稀罕同你做朋友。”

  维多利忽而落泪。

  她随即英勇地站起来,打开门离去。

  家真沉默,他不觉得伤害人家感情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但维多利也该明白,她与他始终会走到尽头,纯白种罗森复家族怎会接受一个黄皮肤男子。

  ---我们敬重华人,华裔对社会贡献良多,华人勤奋好学,华人文化悠远深长,但是。

  但是,华人不可约会我们女儿。

  这些日子,维多利从未邀请家真上她家去,她必定明白家规。

  知难而退的可能是许家真。

  他只沉默了一日一夜,看到昆生,又活泼起来。

  “轮到你了,还不带我去参观你的工作地方。”

  昆生不出声。

  “昆生,我想进一步了解你。”

  “家真,我是法医。”

  “我明白。”

  “那么,来吧,趁早看清楚我的真面目,该去该留,随便你。”她说得十分严重。

  昆生驾车把他载到一座公园门口。

  园子用铁闸拦住,重门深锁,门牌上写“加州大学法医科研究地点,闲人免进。”

  家真大奇,“这是什么地方?”

  昆生出示证件,守卫放她入内。

  园子里鸟语花香,同一般花园并无不同。

  昆生带家真走小径入内。

  家真渐渐闻到一股腐臭味道。

  “噫,这是什么?”他愕然。

  昆生取出口罩给他。

  家真忽然明白了,他迟疑,脚步停止。

  昆生看着他,“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我不会逃避,我想了解你的职业。”

  “那么好,请跟我来,这是我的硕士论文题材。”

  前边,在空地草丛旁,躺着人类最不愿看见的东西,他们自己的躯壳。

  家真却没有太多恐惧。

  “这是一个什么人,为什么暴露在野外,你打算观察什么,最终有何目的?”

  昆生答:“的确是科学家口吻,这位先生是名七十二岁前运动员,志愿捐助遗体作医学研究,此刻编号是一三四七,我们对他十分尊重,我负责观察它尘归于尘,土归土的过程,拍摄记录,结论可帮助警方鉴证案件。”

  家真不出声。

  “此处共有十多名志愿人士。”

  昆生尽量说得幽默。

  奇怪,就在闹市小小公园,拨作如此诡异用途,抬起头,可以看到不远处高楼大厦,人来车往。

  昆生见他沉默,轻轻说:“走吧。”

  家真也觉得外人不宜久留,点点头,偕昆生离去。

  家真回家淋浴,香皂抹全身之际,不禁笑出来,他揶揄地说:“活着要有活着的样子。”

  难怪昆生如此豁达大方,日日对着那样的题目做论文,早已悟道。

  吃晚饭时他说:“那些苍蝇从何而来?”

  “苍蝇在七公里外可闻到食物所在地,适者生存。”

  “昆生,你是否拥有所有答案?”

  “试试问。”

  “我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短短一生,为何充满忧虑失望?”

  昆生握住他的手,“我茫无头绪,一无所知。”

  两人都笑了。

  昆生看着他,“你不介意我的职业?”

  “我十分敬重你的工作。”

  “你不介意我比你大三岁?”

  家真不好说:我所有女友都比我大。

  他故意迟疑,“这个问题,可得慢慢商榷。”

  许久没有这样高兴。

  放学时分,家真会觉得兴奋,噫,可以见到昆生了,听到她温柔声音,细心问候,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先回公寓做意大利面等她来吃。

  电话铃响,家真以为是昆生。

  那边确是家英冷峻的声音。

  “家真,我想母亲已知真相。”

  家真不出声,心情沉到谷底。

  “她开始喝酒,一小瓶杜松子酒藏在手袋里,有需要便取出喝上一口,佣人在床底下找到许多空瓶。”

  家真鼻子酸涩。

  “原来她已喝了一段日子,据估计,我们知道那日,她也已经知道,唉,竟没瞒住她,人是万物之灵,她有感觉。”

  家真落下泪来。

  “家真,你说过愿意照顾母亲。”

  “是。”他清清喉咙。

  “爸的意思是,让她到你处小住,顺便看心理医生。”

  家真立刻接上去:“我会尽力照顾她。”

  家英松口气,“好兄弟。”

  家真答:“妈妈永远是首位。”

  “最近你的信件电话都少了,听说找到新女友。”

  家真说:“是,她叫祝昆生。”

  “不会妨碍你照顾妈妈吧。”

  家真更正二哥,“昆生会帮我料理妈妈。”

  家英讶异,“那多好,那是我们的福气。”

  家真到飞机场接母亲。

  许太太最后出来,苍白,瘦小,穿厚衣,已经喝得七分醉,可是看到家真,十分高兴,抱紧。

  “妈妈还有家真。”

  “是,”家真把母亲拥怀中,“妈妈还有家真。”

  想到小时候,三四岁,三十多磅小胖子,妈妈仍把他抱着到处走,大哥二哥不服气,老是说:“妈妈还不放下家真”,家真潸然泪下,今日妈妈已瘦如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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