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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页

 

  她摘下口罩,原来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面目秀美,一双大眼充满智慧同情神色。

  “没关系,不要怪自己,这种反应,十分无奈。”

  这时许家律师进来扶住他。

  家真挣脱。

  他已见过大哥,再无遗憾。

  他只想一声不响离开蓉岛。

  但终于忍耐地向父母道别,他怪自己迂腐。

  许太太讶异,“家真,你脸容憔悴,嘴唇为什么破损?”

  “打球受伤。”

  “回去好好用功。”

  父亲仍然是那句话:“下学期费用已经汇出。”

  许惠愿照常上班下班,象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一个人想存活下去,真得有通天彻地本事,家真应该怨恨父亲吗,当然不,他已尽其所能,做到他认为最好。

  他还需要照顾他的家。

  就在那几日之间,家真醒来,发现枕头上有一搭搭脱发,他的头皮出现一吋直径圆形秃斑,俗称鬼剃头。

  即使睡着,神智也半明半灭,他看到一个人蹲在墙角哀哀痛苦,那人太阳穴有子弹孔,汩汩流血。

  他缓缓过去问:“大哥?让我帮你,我不会离弃你。”

  那人抬起头来,他看清楚了,那人却是他自己,那人是许家真。

  他颤声说:“不怕,不怕。”

  伸手去扶自己。

  然后醒了。

  枕头上有更多脱发。

  母亲送他到飞机场,一路上疮痍满目,工人与工程车正努力收拾残局。

  车上漆着赫昔逊字样。

  母亲问他:“一新可有找你?”

  家真转过头来,“不理她了。”

  许太太也感喟,“没有缘分。”

  家真点点头,是,只好这么说。

  离开蓉岛,像是离痛苦远些,功课忙,他埋头苦干,在同学家车房做实验,往往只穿短裤汗衫,不修边幅,胡子头发老长。

  他不再想家,家真只挂念母亲。

  一日下午,他们实验又告失败,一声轻微爆炸,前功尽弃。

  同学母亲捧来柠檬冰茶及巧克力饼干打气。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家真据实答:“不知道。”

  “不知道!?”

  他们笑,“假使用点作为单位,投影荧幕,造成影像,可玩游戏。”

  “电子游戏机?”

  “周阿姨,那是好名称,就叫电子游戏机好了。”

  大家笑着吃点心。

  周阿姨说:“志强,下午你与志明去飞机场接表姐昆生,她来升读硕士,我已同你俩说过。”

  志强却答:“我走不开,差一分钟实验即将成功。”

  “周志强周志明。”

  家真举手,“我去。”

  “怎么好意思。”

  “家真,你这一走,这项实验就剔除你性命。”

  家真笑,“我无所谓。”

  志强两兄弟搔头皮,“好好好,三人一起去。”

  阿姨没好气,“昆生一向疼你们,一直不忘寄东洋漫画给你俩,你这是什么态度。”

  志强举手,“是她的工作可怕。”

  “什么工作?”家真好奇。

  “混身散发防腐药水味道---”

  阿姨立刻说:“她是医生。”

  家真想一想,不出声。

  周阿姨嘀咕:“女孩子读这么多书干什么。”

  家真轻轻说:“女生同男生一样能干,她们甚至更坚毅及细心。”

  “一个一个啦,有些看见蟑螂仍会跳上沙发尖叫。”

  下午,他们一身臭汗驾吉普车去接贵客。

  周志强举起纸牌,上边写着五个字“表姐祝昆生”

  “她若多行李,叫一辆计程车载她。”

  祝小姐出来了,只得一件手提行李,家真已觉舒服。

  她头发拢在脑后,梳一条马尾巴,白衬衫牛仔裤,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只比他们几个男生大三两岁,人家已经医学院毕业,正在工作,并且打算精益求精,升读硕士,哗。

  家真只觉那双大眼睛有点熟悉。

  这是一个三四岁小孩走近她,一绊,连人带手中冰淇淋撞到她身上。

  孩子母亲忙不迭道歉,祝昆生却笑说:“不怕,不怕。”

  电光火石间,家真想起来了。

  是她。

  他伸手过去帮她挽行李。

  许家真轻轻说:“祝医生,谢谢你。”

  昆生抬头,“什么?”

  她没认出这个胡须短裤汉。

  她是他的守护天使,她那两句“不怕”救了许家真。

  家真即时回自己家淋浴刮胡子,然后,买了水果花束再折回周府。

  周阿姨大表意外,“家真,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姨,今晚我请大家到裕兴隆吃上海菜。”

  祝昆生自楼上下来,看到许家真,她想起来了。

  她轻轻说:“是你。”

  家真点点头。

  周阿姨以为他俩一见钟情,倒也高兴。

  家真问昆生:“可以说几句话吗?”

  “别客气。”她一贯那样和蔼。

  “你也来自蓉岛?”

  “我是吉隆坡华侨,在蓉岛工作,两年期满,前来加州升学。”

  “你是一名法医。”

  她点点头,过片刻问:“好吗?”

  家真摇摇头,双手不由自主掩住面孔,“不好。”

  昆生温言安慰:“如果能够,说出来会好过些。”

  家真放下手,“法医的人生观不同我们吧,工作太具启发性了。”

  昆生闲闲答:“的确叫人不大计较发型服装这些,不过,活着应有活着的样子,我们多数爱整洁。”

  家真轻轻说:“我每夜均梦见大哥。”

  “那也是正常的事。”

  “那次,真麻烦你了。”

  “是我工作。”

  “请恕我丑态毕露。”

  昆生微笑不语。

  那边周氏昆仲大声叫:“许家真你再不归队,电子游戏创业就没有你份。”

  谁知家真也大声嚷:“我弃权。”

  昆生讶异,“你们在搞电子游戏?”

  “正是,祝医生。”

  “昨日我才读到一段报告,有人已经研制成一个叫‘乓’的游戏:一只小小白球在荧幕跳来跳去---”

  周氏昆仲大声惨叫,响闻十里。

  “啊,千多小时工夫泡汤。”

  “快去把报告找来看个究竟。”

  他俩冲进屋去。

  昆生笑问:“他们不知道?”

  晚上吃饭,两兄弟垂头丧气。

  昆生劝:“不如研究别的题目,像电脑绘画之累。”

  周阿姨笑,“电脑怎会画画?”

  昆生说:“志强有办法,志强是不是,志强对电脑绘画的研究已引致迪士尼公司关注。”

  可是周志强心有不甘,“只差半步,‘乓’就是我们的产品。”

  “嗯,擦肩而过。”

  周阿姨又笑,“是,我与环球小姐宝座,诺贝尔奖状等全部擦肩而过,兄弟们,少说废话,继续努力。”

  “对,对,妈妈说得对。”

  气氛又好转,大家酒醉饭饱,尽欢而散。

  周家阿姨豪爽乐观的性情与家真母亲全然相反,但家真十分敬爱周阿姨,他欣赏那种天掉下来不动容的豁达。

  志强他们顽劣,她从不动气,功课进退,亦从不过问,她不是故作潇洒,而是真正大方,这才难能可贵。

  当下周阿姨说:“家真,你与昆生说得来,再好没有,这个忧郁小生交给昆生了。”

  那晚,家真第一次睡得稳,闭上眼,再睁开,天已经亮了。

  没有恶梦,没有流泪,没有冷汗。

  肯定是祝昆生医治了他。

  他约昆生出来喝咖啡。

  户外小小咖啡座叫费兹哲罗,棕榈树影映之下,别有情调。

  加州也热,但是热得通爽,不会引人遐思,与蓉岛的濡湿潮热全部一样。

  “可是想念蓉岛?”

  “你怎么知道?昆声,你简直会阅心术。”

  “因为我也怀念清晨蓉岛的鸡蛋花香,女孩子木屐搭搭,小贩叫卖番石榴红毛丹…”

  家真吁出一口气。

  他与昆生可以说上一天一夜。

  “为什么咖啡座叫费兹哲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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