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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页

 

  小山这时更加明白为什么哀绿绮思不愿到花玛家生活:实在太不方便。该刹那,小山也决意回家去。沈小山,应当住在沈家,在别人家里,始终是外人。她竟到今日才明白这个浅易道理,难为父亲多次警告她。 

  女子忽然醒悟:“呵,我明白了,你是我前夫现任妻子的女儿。” 

  小山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面色铁青的花玛婆婆在门口出现。老人一开口便说:“这里不欢迎你。” 

  小山意外。 

  那依斯帖也怔住,半晌她说:“我累了,我想回家休息,看看孩子。” 

  老人仍然只有一句话:“这里不欢迎你,孩子们也不需要你。” 

  “我是你们的女儿。” 

  “你并没有把这里当一个家。” 

  “我姓花玛,是花玛家唯一女儿。” 

  老人固执地瞪着女儿,握紧拳头,“花玛家每一个人都为这个家出一分力:我们两老、三个男孩、金、小山、田地里伙计们……都是家中一份子。” 

  女子瞪着老母亲:“你想赶我走?” 

  花玛婆对金说:“招呼她吃过午饭送她走。” 

  女子跳起来,“喂。” 

  花玛婆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女子颓然,“她一直那样对我,自十六岁起,我回不了家。” 

  金与小山都尴尬得说不出话。 

  女子用手托着头,“每次我走投无路回家来,她都拒绝我。” 

  金只得说:“今日有新鲜烤羊肉。” 

  小山刚想走开,被依斯贴叫住:“你也一起吃吧。”小山只得坐下。 

  她又开了一瓶葡萄酒。 

  小山想说:你还要开车,酒后不便驾驶。但,沈小山是谁呢,人家好歹是长辈,哪由她多管闲事。 

  小山如坐针毡。 

  依斯帖边吃边诉苦:“其实我做错了什么?我是个专一的人,从不脚踏两船,每次诚心诚意结婚生子,可是事与愿违,渐渐产生分歧导致分手,我母亲却不原谅我,她是清教徒,她毕生至大成就是‘我只结一次婚’。” 

  小山不由得微笑。 

  “他们没把我写在遗嘱上,我知道。” 

  小山忽然轻轻说:“好子不论爷田地,好女不论嫁衣裳。” 

  “你说什么?” 

  小山婉转把中文解释给她听。 

  那外国女子忽然明白了。她又微笑起来,“小女孩,你很聪明。” 

  “这是我们古人的箴言。” 

  “我不应抱怨,我已经四十,应当比你智慧。” 

  她喝尽杯子里葡萄酒。 

  “花玛产品越来越精。” 

  “你淋浴休息一下吧。” 

  她用双手抹脸,“我一定又脏又油又累。” 

  “你自东岸来,舟车劳顿。” 

  “公司裁员,我又丢了工作,男友怂恿我回来酒庄求助……”她忽然伸一个懒腰,“你爸好吗,三个男孩子好吗?” 

  小山立刻轻声否认:“他不是我父亲。” 

  “呵,那么,你叫他什么。” 

  “余先生。” 

  “你们还没见过面吧,他不会接受这种称呼。” 

  小山轻轻笑一声。 

  “你很倔强。” 

  金这时走过来,“依斯帖,你休息一下吧。” 

  她赤着脚走上楼去。 

  小山看着她婀娜背影喃喃说:“又一朵流浪玫瑰。” 

  “早年真是美女,一把金发闪闪生光,如今,叫生活糟蹋得憔悴。” 

  金停一停,叹息:“谁不是呢。” 

  伊人脚底脚跟上已长满老茧。将来,沈小山也会那样吗?小山打了一个冷颤。 

  第七章

  这时老三一边抹汗一边进来,“小溪镇已化为灰烬。” 

  金一震,“你说什么?” 

  “我带你们去看,昨夜风向一转,火势扑向镇上,幸亏居民已经疏散。” 

  小山说:“松培,你母亲回来了。” 

  金说:“小溪镇有我的朋友,我得去看看。”她奔出门去。 

  松培问小山:“谁回来了?” 

  “你妈妈依斯帖。” 

  老三像无动于衷,“我们先去小溪镇。” 

  小山意外。她以为他会奔上楼去急急与生母拥抱,甚至痛哭失声,一诉怀念之情。 

  小山记得她每天放学都要与母亲依偎一番:午餐在饭堂吃了什么,体育堂摔痛了膝头,同学张小明邀她去生日会……当然,那是天天见面的母亲。 

  余松培可能已经忘记生母容貌。 

  他驾驶吉普车往公路。 

  一路上满目苍痍,金只能发出类似“呵”,“呀”的声音,瞠目结舌。 

  小山瞪大眼睛,刺激性焦烟充满空气,她落下酸泪。 

  居民回来了,他们站在灾场,震惊过度,只会发呆,手足无措。 

  小山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更不知如何形容。 

  她一直以为火灾之后,房屋会剩下烧焦支架,可是此刻她只看见遍地瓦砾,小镇像被炸弹炸过,金属被熔成扭曲一堆。她一步一步向灾场走去。 

  这时,她看到更诡异的景象。在焦土瓦砾堆中,忽然有一间完整房屋,连外墙都没有熏黑,一面国旗,完好地在微风中飘动。那户房屋的主人呆住了,站在门前动也不动。 

  半晌,她问小山:“你可看到我面前的屋子?” 

  小山点点头。 

  她又问:“几号?” 

  “三八四。” 

  “我的天,真是我的家,她还在,我的家还在!” 

  她连忙掏出锁匙,开门进屋。她没有发出欢呼声,相反,她大声哭泣。 

  小山走到另一边去。 

  有几个壮汉在瓦砾堆中寻找失物:半只洋娃娃、几页书、照相架子。。。。。。那样大个子也忍不住流泪。 

  一只狗走近,可是找不到主人。呵丧家之犬。 

  小山惘然蹲下,在地上拾起一只毛毛熊玩具。 

  她用手擦脸,该刹那感觉如尖锥刺心。 

  人类的建设竟如此不堪一击。 

  金找到她朋友的屋子,可是只看到一只烧焦了的洗衣机。她大惑不解:“家俱呢,楼梯呢?” 

  这时,有记者及摄制队前来采访,他们也呆若木鸡。 

  松培唏嘘说:“我们走吧。” 

  回到家中,看到老大与老二坐在他们母亲面前。 

  只听见依斯帖说:“你们三个打算承继酒庄?” 

  老二笑笑,“酒庄未必交给我们。” 

  依斯帖诧异,“那给谁哦,无人可活到一百岁。” 

  “日本人极有兴趣。” 

  “售予他们?” 

  老大咳嗽一声,“那得问外公外婆。” 

  依斯帖微笑,“对,我是外人,不便与我说。” 

  一眼看到老三,“唷,”意外惊喜,“松培你长这么高了,三兄弟数你最像华人。” 

  老大尴尬,他生母像是忘记他根本不姓余,他没有华裔血统。 

  看到儿子她还是很高兴。 

  她叹口气,“都是大人了。” 

  她有三分醉,话相当多。孩子们的喜怒哀乐,她却完全不知晓。 

  然后,她坚持要走。松开他们也不留她,任她把车驶走,来去就似一阵风。 

  小山轻轻问:“为什么不请她多住几天?” 

  松开答:“她不惯,我们也不惯。” 

  松培忽然问:“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前年感恩节。” 

  “一年多两年了。” 

  大家搁下话题,各管各去做事。 

  这样好客的一家人,对至亲却如此冷淡。 

  回到楼上,小山发觉她的手提电话响个不停。她去接听。 

  那边传来沉宏子十分讽刺的声音,“女儿,女儿,地球要与女儿对话。” 

  “爸,我在这里。” 

  “你在冥王星还是金星?科技了不起,声音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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