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她嗫嚅的找不到成句的文字。
“为了爱。”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她用力的摇摇头,像看了一场编剧奇差、演员奇烂的荒谬剧,偏偏她又是剧中女主角。她似笑非笑的将自己挪移了几寸和他保持距离。
或许她曾是浪漫梦想爱情、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但经过一连串的变故与阿刁的骤亡,已彻底粉碎了她的憧憬。她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如果我能让阿刁复活,我一定为你办到。”他紧蹙着眉,语调中满含真实的诚意与万缕情意。“但我真的办不到!我既不能使死者复生,我为何不能倾其所能的去感动、软化生者呢?”
“没有用的!”她逃避似的跳了起来。
她害怕,她太害怕自己会跌入他柔情似水的囚笼中。她太无助、太孤单了。她无法把持自己在如此无奈绝望的时刻不沉沦入他的怀抱,她只能选择逃避、躲藏。
她反身背对他,储备对抗的力量。他却自身后传来一句冷声:“你逃不掉的!”
静子一凛,一股凉扬扬的寒意飞快的窜进她的四肢百骸,并蔓延到心口。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真的逃不掉了。为了掩饰她的害怕,她提高音调的叫道:“你不要认为你可以将我从静冈带到东京就表示能主宰我的生命。我不是接受了你,我只是……”她顿了一下,望着池畔满含日本气息的茶馆。“我只是对一切都不在乎了,甚至死亡的来临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一件平常事。请你不要用婚姻来提醒我的存在!因为我已心死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进入了茶馆,无视身后一脸阴霾的风间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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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弘二闭目盘腿,坐在他公寓内充做冥想与练武室的和式房间内。也只有在这儿,他才有完全属于他个人的隐私。
众所皆知,日本人是没有什么隐私可言。生存空间赶不上拥挤人群的需要;加上地震台风的频繁来袭,纸与木头材料使用于能迅速重建家园的关系,造成了日本社会没有隐私的原因。也因此,日本人学会了将一切深埋于心中保存隐私的方法,每个人的外表则用一层层的礼仪制度、阶级规范包裹起来。
在这方面看来,风间是很彻底的日本化,使得忠心不二、随侍于侧的宫内洋都不明了他的主子曾在高棉度过了四年的非人生活。
只有风间自己本身明了,他是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分裂成一个不完整的杀手。唯一支持他存活意念的竟是一颗宝石。
没有人必须一再提醒一个幼小、毫无记忆能力的小婴儿去记起一段血腥的过去。但保姆仿藤田子却要弘二了解,他的家园是如何被泰国族人所毁灭的。
三十四年前的灭门惨案早已被人们淡忘,但弘二忘不了他身上的烙印与遗失的宝石。在保姆记恨式的教导下,十一岁却早熟高大的弘二只身离开了日本,而进入泰国的乌汶,他要找回原本就属于他的金绿神石。
十一岁的小男生其实还没学会“危险”这个字眼时,他已置身在混乱、如火如荼的战乱中。在他了解危险的真正恐惧时,逃亡的结果使他迷失在黑黝的丛林中,更恐怖的是他被当地的棉共接收,开始漫长辛苦的军事训练与洗脑教育。
他不了解越南、高棉虽为邻居,但彼此内心为何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不了解脱离法国殖民式的统治后,为何人民对戴高乐来访柬埔寨仍寄予厚望?为何金边市四周弥漫着惶乱的等待,等待反抗军推翻施亚努。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但他的学习只令他了解:革命的后面是和平。革命则是以四爆的火花、灼热的火焰与一滩滩的鲜血、碎骨组合而成的。事实上,他对革命一无所知,他只是被训练成一位嗜血的屠夫。
在东埔寨打了一年仗,仿佛过了一世纪,弘二几乎忘了宝石,忘了他的生存意义,生活就是不断的杀戮与避免自己被杀戮。这种情况持续到他遇到了羽鸟武藏。
羽鸟因在日本犯法无立身之地而不得不往海外发展时,他立即被棉共网罗教导他们作战。
当羽鸟发现到弘二的真正来历时,他正式收他为徒,除了教导他体能的侵略外,更教导他去探触他的原始力量、动物本能。弘二的生活有了改变,他发现到自身的本能既凶猛又可怕,像是一头出闸的大狮狠扑向他,他险些杀了自己——他锁在自身的殊死斗中。当他挣脱了自己的本能,进而控制住它后,他终于又活了过来,体内充满了非自然的力量。他已经能心平气和的等待这邪恶的时代过去后,重返回他的世界。
羽鸟欣喜的接受了他的改变,更加倾其所能的教导他日本武士道、剑道与神秘的忍者武术。最后,羽鸟含笑的过世,因为弘二继承了他的衣钵。
但羽鸟的身亡,逼使弘二再也不愿在丛林多待上一分钟。他开始逃!逃!在他终于逃离此处,重新站上日本土地的四个月后,高棉、辽国、南越正式被关入了铁幕。
他又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不再是附属于棉共的一具机器。他可以清明的分析高棉失败的原因。高棉是中立的,但施亚努却允许成千上万的越共逃入高棉边境,间接的沦亡于越南手中,也改变了他一生的信念。
回到日本后,他以毒品起家,凭藉着他的过去,他与金三角的毒枭有了良好的关系基础,进而拓展了他的事业。当他在日本国土上站稳了脚步后,他挂念的金绿神石又开始在梦中蛊惑他。
所有觊觎神石的人都该死!而江崎卓司对宝石的痴心妄想,也促成了他死于非命的原因。
刁哲也该死!他死于他的贪!
但江崎静子呢?
江崎静子!她拥有一双与金绿神石一模一样的棕色猫眼,竟使他对她下不了手,甚至还想拥有她!
弘二不了解自己在拖什么?当他与宫内在静冈的坟墓内找不到那颗宝石时,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江崎静子。对于她……他冷笑了一下,笑中却迷惘的不知自己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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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地,他知道自己病得很重很重,那灼热的火苗不断在他脑壳内闷烧,烧得他昏昏沉沉,使他无法适应这种火热所造成的羸弱。他努力的试想着身在何方?为何会落入这片火海时,一阵疼痛又刺穿了他的太阳穴,使他昏迷游离的神志隐约与现实有了些微的接触。
有个女人在对他说话,他感觉她的手指触摸着他滚烫的身子与凹凸不平未愈合的伤口,他虽无力仍死命的尖喊:“痛……好痛!”
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叫、要哀嚎,否则更多的痛苦会接踵而至,而他再也挤不出任何力量去抵御。他只能叫、满含屈辱羞耻的叫着……叫着……
又有一个男子在对他说话,他听到自己正胡言乱语的回话,至于说些什么?他不知道。
那两人就在他耳边聒噪着,细细碎碎的声响像要撞穿了他脆弱不堪的耳膜。最后,他放弃挣扎,再度沉睡以逃避椎心刺骨,犹如千万蚁君啃噬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