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过山水万重,胯下的马换过了一批又一批,而里边城终于到了。
谢木宛青白着一张脸,其他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的披星戴月早就将人折磨得快要脱了形。
就连陈子湛,眼睛下也是深深的一圈黑晕。
里边城名为边关,事实上却是一座不小的城池,虽然自明初到此,边关一直都不太平静,里边城已不复丝绸之路鼎盛时的繁华,却也是这附近最大的一座城池了,城里的雪没有想像中的大,但天气酷寒,屋檐下到处都挂着冰溜子,闪着晶莹的光芒,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
战争的阴影对于此地,仿彿还没应天府来得震撼。
“他奶奶的,这里天天打仗,有什么好担心的?才来了五万人而已,皇上就派了监军来,一来还是两个,两个小白脸能成什么事?”
谢木宛和陈子湛才从戎边将军的中军帐中宣完旨走出来,就听到帐内传来讥讽之声。
自古这些武将就看不起文臣,尤其像他们俩这样少年得志的文人高官,更是招人嫉恨。
“就是,尤其是那个姓陈的,长得就像个女子一般,还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升上来的呢?”
谢木宛一听,一股无明火涌上全身,便想折回去理论,却被陈子湛一把拉住。
“你没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吗?现在,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不要冲动的好。”他低声劝阻。
“可是,他们也太过分了。”谢木宛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抗议。
“他们待在这边塞之地这么久了,反倒要受我们这两个后生小辈的监督,有些牢骚也是应该。”陈子湛的脸上有着莫名的忧虑之色,“只是,这邱大将军神龙见首不见尾,居然连接旨都不到场。”
“不是说他去邺城巡视,明日才归返吗?”她叹口气道。
“要是这样也还好,我就怕邱将军按捺不住。”陈子湛双目看向这一片宁静的里边城,“你不觉得里边城安静得有点过分吗?”
“不准出兵的圣旨,不是比我们还要早到吗?难道他敢抗旨?!”谢木宛一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大吃一惊。
“明天见到他就知道了。如果明天仍没有见到他,我们俩就得上战场了。”他缓步向里边城驿站走去,“看这样子,我们此生注定是要惊涛骇浪一番了。”
谢木宛侧脸看着他那张如雕刻般俊秀非凡的面容上,浮现出坚定之色,她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男人,她深深喜欢的、相信的、依赖的这个男人。
此时此刻,就像一座山岳一样坚不可摧,无法撼动。
“嗯。”她脸上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陈大人,让我们并肩作战吧。”
陈子湛如浸透了墨的眸子微微一闪,“谢大人所言甚是。”
他爱上了怎样的一个女孩啊,像花一样的灿烂,像树一样的坚强。
她想飞没关系,他会陪她一起飞。
天空无垠,长风万里。
☆☆☆
是夜,里边城的驿站更是简陋,谢木宛的屋里就算点了炭盆,也赶不走这一屋子缝隙里漏进来的北风。
她用棉被将自己包成了个球,却还是觉得寒冷无比。
一路北来,每一夜投宿驿站,半夜过后,陈子湛都会偷偷过来,拥着她一起入眠。
如此一来,她眷恋着他的这份温暖都眷成了依赖。
“唉。”她又羞又气地躲在被子里叹气,冰冷的手指捂在滚烫的脸上,脸依旧是热的,手指仍然是凉的。
只有那颗心在怦怦地乱跳着,心里希望他能来,却又害怕被人揭破,想他还是下要来的好。
想来想去,她只有在床上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如果有人这时候进来,定会被新科状元的这份小女儿模样给吓倒的。
“唉。”谢木宛再一次叹气,将头都埋到被子里去了。
“又在叹气,你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一抹淡淡的笑语飘入她耳边。
那还不是为了你。她从被子中探出头来,一脸嫣红。
“没见到我,你就睡不着啦!”来人一掀被子,大剌剌地钻了进来。
“谁说的?”谢木宛赧然一哂,翻身面向床里,只露个背给他。
“怎么,生气了?”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她背后伸过来,将她冰冷的小手抓在那宽大的掌心里,“有时候我在想,这些人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都没发现这个状元其实这么娇小、这么可爱,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嘛。”
“我那叫长得矮。”她一听,更加郁闷,“没被发现还不是多亏你,谁叫你皎如明月、风华绝代,往那一站,谁眼里还容得下别人。”
“你夫君如此风华,你不开心吗?”陈子湛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手脚不老实起来。
她的身子凉凉的像一泓清水一样,厚重衣服下那柔软纤细的身子,仿彿就是为了契合他的怀抱而生的,抱起来的感觉是那么的适手合密。
“别这样。”被这个男人的双手一抱,谢木宛浑身都燥热起来。这个看上去淡如清莲的男子,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每回到了这个时候,那狼一样的性子便掩都掩不住了。
“别怎样?”陈子湛明知故问道,他扳过她的脸,一阵阵细细的吻便印了下去,“你是我的妻子。”
“我们还没拜堂。”谢木宛细细地喘着气,徒劳地反抗。
“想不到谢大人也拘泥于那些俗礼。”陈子湛越发吻得深了。他就是喜欢看到她这副冷静不在、自若全无的样子。“木宛,你真美。”
“唉。”她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呢?这男人就是有种魔力,好像做什么都是对的,旁人只有跟着他一起疯的份。
她伸手想抚上他的眉眼,却被他一把握住,“木宛,现在你还冷吗?”
“不,不冷了。”她说道,声音都破碎了。
☆☆☆
第二天的风雪就大了起来,着实让他们领教了什么叫做边塞酷寒。
“这还真是雪拥蓝关马不前哪。”谢木宛骑在马上,忿忿地说道。
地上的雪已积尺余,马走在上面都嫌吃力。
边塞的雪和应天的雪不同,应天的雪是湿的,手一捏就会化,像女子的温柔,一碰便似水;边塞的雪是干的,被人一碰便化为面粉,带着一丝粉身碎骨的惨烈。
“谢大人,不如你回驿站吧。那军屯之处,下官代为视察即可。”陈子湛拉下黑狐皮做的面罩说道。
他知道他这一个副使不应该对她这个正使这样说,但看到在这漫天风雪里坚强得让人心疼的她,他便忍不住这样建议。
“陈大人,你过虑了,这点风雪还难不倒本官。”谢木宛面色一凛,双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策马而去。
子湛啊子湛,现在的我可是监军大人,你可千万不要乱了方寸。
陈子湛也知道自己是逾矩了,可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啊!
看着这样的她,叫他如何平心静气?
一阵狂风刮起,吹得两人的雪帽都戴不稳了,帽沿更是散出几缕乱发出来。
头发乱,心则更乱啊。
军屯是明朝建军之根本,凡戎边之军队都以半军半农的形式驻防,此举本是即使百万雄师也不用百姓一粒粮的好意,只是军屯所产的粮,品质不好,数量也不多,半军半农的士兵也常常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
视察军屯,检查存粮也是他们两位监军必须要做的工作。
查阅来往帐册,到谷仓里去检查粮食的成色,谢木宛和陈子湛倒是不一会儿就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