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中军大帐中,接过手下递来的热茶,谢木宛喝上一口说道:“没想到这里边城的军屯做得如此周圆,难怪城里人人都不紧张。这邱大将军果然是个能人,杨副将,你说是与不是?”
副将杨云贵被她那炯然的目光一扫,这么冷的天,脑门子竟然渗出汗来,急忙回应,“谢大人过奖了,卑职也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我夸的是邱将军,你在这谦虚什么?”谢木宛面色一沉,厉声问道:“邱将军呢?不是说今日会从邺城回来,现在午时都快过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这个嘛?”帐内众人皆是一脸唯唯诺诺之色,连个答话的人都没有。
“谢大人、陈大人,不如先让小的送两位大人回驿站可好?待我们将军回来后,将军定会亲自登门,向两位大人赔罪。”杨云贵机伶的出来打圆场。
“要邱将军上门赔罪,我们这文官小辈哪担当得起啊。”谢木宛冷然道:“只是这邱将军出巡,里边、容竟、邺城,三城所驻扎的前锋营兵士通通不见,这出巡的规模倒不是普通的大。”
此话一出,帐中一干人等,皆是大吃一惊。
“谢大人,将军他……将军他……”饶是杨云贵再伶俐,被谢木宛如此一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早就应该想到的,能被当今天子委以重任的这两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好打发。
杨云贵脸上的神色是越来越难看了。按邱将军所说,今日应是他班师回朝的日子,可是到了此刻也没有见到踪影,这也着实让人着急。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邱将军贸然率人出城偷袭,那可是抗旨不遵,要杀头的。
“杨将军,你昨日斩钉截铁地说,邱将军今日一定会回来,可是到了这时候,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不担心吗?”陈子湛抬眼看着帐内众人渐渐凝重的神色,“事到如今,还不打算说实话吗?邱将军果然治军有方,诸位的嘴巴紧得就像铁桶一般。”
中军帐内一片噤若寒蝉,陈子湛不经心地敲着眼前的桌边,缓缓地再道:“那我和谢大人今天是在这里等邱将军等定了。如若是我们猜测有误的话,还请杨将军差人去邺城知会一声,就说陈某不才,在这里等候聆听邱将军的治军之策。”
第8章(2)
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过后——
“两位大人,请别让小人们为难。”杨云贵低下头来,咬牙说道。
“众位将军,也别让我们为难好不好?”谢木宛气得直想开骂,“一道欺君之罪打下来,你们通通都有份。”
“杨将军,别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到时候我们可也是爱莫能助。”陈子湛不像谢木宛那样直言率语,他只会捡比较严重的地方说。“或者,邱大将军在出征前,特地交代过你们什么都不能说,只要等他打了个胜仗回来,给我们这两位没名气的监军一个难堪?”
“邱将军没这么说过。”杨云贵闻言涨红了脸,反驳道。
“那邱将军是怎么说的?”陈子湛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问。只是那一笑,带着说不出的迷人风采,好像这寒冬腊月里的中军帐,一瞬间芳华绽放的感觉。
杨云贵看得心神不禁恍惚,不由得说道:“我们将军只是报仇心切,才……”他突然捂住了嘴巴,才知道自己已被套出了话,现在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
“才违抗圣旨,私自出兵吗?”陈子湛脸色一沉,双目中射出一丝寒光。
帐中诸人一见事实已是瞒不过去,吓得个个跪倒在地,“两位大人,小的也是迫不得已,望大人体谅。”
“哼!事已至此,我要如何见谅啊?”谢木宛依旧是一脸不悦。
座下跪倒的诸人看这新科状元一脸愠怒之色,便把目光投到陈子湛身上,希望这个看上去不可方物的探花能帮他们说上几句。
毕竟他此刻正低眉垂目,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谢大人,何必如此呢?我看,这时正是用人之际,有些事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陈子湛抬起眼,淡淡地说。
“陈大人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们都起来吧。”谢木宛吩咐道。其实她虽为监军,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一一治罪,弄得外敌未除,内乱已生。“这下子,你们可以将实情说出来了吧,越详细越好。”
趁着众人纷纷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她和陈子湛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不枉费他们俩昨天商量了一夜,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才顺利唱完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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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邱将军带了一万人马,绕过阴山,准备偷偷渡过沱河,直扑鞑靼大营的后方,截断他们的运粮线,迫使他们退兵?”谢木宛站在中军帐里的地图前,听取众人所言之后,提问道。
“邱将军虽是违旨出兵,但这确实也是釜底抽薪的好计。”杨云贵站在地图前比划说明,“现在雪大路难行,鞑靼不太可能带有太多粮食,以免马匹吃不消。而现在沱河冰封,渡河最是容易,邱将军所带的又是前锋营,那都是在这待了三年以上的老兵了,这点风雪难不倒他们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听上去是好计。”谢木宛抬头看着陈子湛,他的脸上和自己一样浮现了一个沉重无比的表情。
安王爷!如果有他在这里里应外合的话,此计根本一开始就入了别人的圈套。
“安王爷的封地是不是就在这里?”她问道。
“对,就在离这五十里不到的地方,不过,那个地方穷得很,也没有听说过安王爷去那里打理过……不知两位大人为何问起,安王爷不是一直都待在京城里吗?”杨云贵显然不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
“照你所说,邱将军已经出兵有四天了吧。”谢木宛沉思片刻后说道:“他今日未归,那你派了人手前去打探没?”
“已经派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就再派。”久未出声的陈子湛突然说道:“并传令,无论邱将军是否达成目标,都立刻回来,否则,以延误军情论处,定斩不饶。杨将军,这三城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回陈大人,还有四万,这军务册上已经写的明了。”杨云贵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杨将军,我问的是可用之兵!你当真以为我们远在应天府,就不知道边关素有谎报人头数目领粮草、军备的恶习吗?”陈子湛冷声责问,浑身上下溢着一片冰寒之气。
“望大人恕罪,实际上只有三万五千余人。”杨云贵说出此话,浑身上下已是冷汗淋漓。
这两个人,一个看上去温良如玉如同女子,另一个虽常喜怒形于色,却实实都是深不可测的人物。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报告,“两位大人、杨将军,邱将军他……他回来了。”
邱将军邱福的确是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是两千多名残兵败将和他的尸体。
以及追在他们身后多达五万的鞑靼士兵。
“那些鞑靼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似的,沱河的冰层上埋了炸药,结果我们在渡河的时候,冰层就裂开了,好多人都掉到了水里。他们又趁乱杀了个回马枪,邱将军他……”中军帐内,一名侥幸生还、满身血污的士兵跪倒在地上。
“好了,不要说了。”谢木宛的手扶着桌沿,指关节都变成了白色。有安王爷,邱福之计果然瞒不住,“杨将军,你先带他回伤兵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