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交,两人再度陷入尴尬。
「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隐含怒气,冷肃的表情让人退避三舍。
「我……我家在前面,我刚从图书馆回来。」
这样的回答得体吗?眼前严厉的主考官好像不太满意她的说法。
「你住这里?」他的眼睛眯紧。这就是没人找得到她的原因?
「嗯,前面五百公尺,我们家是开民宿的,如果你需要帮忙,我爸……我们家很乐意帮忙。」
她看一眼小道旁的汽车。汽车抛锚了吧,否则一般人不会把车子停在这边看风景。
「你爸?」怀疑扬起。她什么时候冒出一个「爸爸」?她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谎言?她要欺骗他多少回合方肯罢休?他的眼睛紧紧盯住她的,想从里面寻得一丝愧疚,但……没有!
她的眼光澄澈清亮,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从来没欠过他一笔,他该捏碎她的,可是她无邪眼光阻止了他。
「先生,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到我家休息一下?」时芬抬起右手,在他额间试体温。
没错!她口口声声喊他先生,她目前演的角色,是一个不认识他的路人甲。冷哼,他嫌恶地抓下她的手腕,不让她碰触自己。
解释不来他为什么对自己厌恶,时芬将手收到背後,低眉,沮丧说:「如果你不需要帮忙,我先回去了。」
她赌气,转身不看他,沮丧转换成一种称为失落的情绪。时芬不懂自己,至少在眼前这刻,她不了解自己想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她即将离去时,毅爵出口问。
预备向前踩去的脚板,停住。
还要回头吗?不!她有她的尊严,之前对他是基於对陌生人的礼貌,至於之後……不用了,等他改行当总统再说。
「忘记自己叫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是来不及编造吧!在假装不认识他後,又不认得自己的名字?这个编剧实在不怎么灵光。
她深吸气,回眸,一阵风卷起她的长发,遮掩她的眼睛,所以他无法看见他预期的心虚。
「我叫谈时芬,请多指教。」
语毕,她转身,踩起她的脚踏板。
接下来的两分钟,她在毅爵眼前……缓缓远去……
人人都说傅毅爵是个精明到连鬼都害怕的人物,假设他真如外界所评,那么他就该远远离开。
穆溱汸是朵罂粟,只能远观不能碰触,他有过惨痛经验的……可惜,他的精明度似乎还是不够,因为,明知危险,他还是有采撷的欲望。
往前五百公尺是吗?五百公尺的那端会有什么?一幢鬼屋、一片花田或是同样的一座森林?迫不及待地,他想亲手撕去她的谎言。
打开车门,带走他的公事包,眼光定在她离开的方向。五百公尺?一千个步伐?原来她离他,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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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毅爵意料的,在走过将近一千公尺之後,果然有个用木头钉起,上面刻著「游云山庄」的牌匾,这样算欺骗,还是说她目测距离能力太差?
走过牌匾,走进山庄,西下的阳光照红了满天霓彩,在鱼池里点缀出粼粼波光。
鱼池旁的菜园种了不少种类的蔬果,未熟的青色番茄挂在竹架,形成风光,宁静的气氛,教人松弛的愉快涌上心田,深吸口气,太阳未落尽,砖墙上的夜来香已沁出一股数人舒适的浓郁芳香。
「先生,你要找人还是过瞑?」
口操台语的中年欧巴桑从老远地方走来,手上抓了三只刚落毛的土鸡尸体,满面笑容可掬。
「我住宿。」他没提起谈时芬三个字。
「你从正边这条路过去,不多久就会看到一间小木屋,我头家娘在内底,你去跟伊登记。」
说完话,挥挥手,她提起她的土鸡继续往厨房方向走。
「不多久」吗?但愿她目测距离能力强些。
毅爵照著她指示的方向走上鹅卵石步道。果然不是太久,他看见一幢桧木小屋,木屋前,时芬正在喂食一只大型狗,她正唠唠叨叨向它抱怨那个可恶的过路人。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我不过想帮忙……妈妈说得没错,帮助陌生人要看对象……」
狗对著她汪汪叫两声,权充回答。
颓坐在草地上,时芬双手支起下巴,眼光落在远方霓云。
「我见过他吗?为什么我觉得他很熟悉?」
把狗圈在怀里,时芬在脑海里回想他的五官表情。
「他有一双好看却冷漠的眼睛,他的唇老是抿著,在生气我吗?没道理啊!我并没做错什么……还是他习惯对所有人生气?Lucky,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她不明白,不过是几句简短交谈,她竟把他印上心间,挥不去的身影、挥不去的声音、挥不去的男人,在她脑海中迅速扎根。
她该清醒点,知道这种交集不会有後续,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理智不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时芬讲得很认真,身後那双深邃眼睛没惊扰她半分,逐渐逼近的脚步也没打断她的冥思,於是,毅爵将她的每句话听进耳里。
「时芬,进来帮大嫂的忙。」小木屋里传出呼唤。
「噢,马上来。」时芬随口回应。
蹲在地上的时芬忙起身,一转头,毅爵的脸部大特写在眼前,她吓得往後踉跄几步。
他大手一勾,勾住她下坠身躯。
「你、你来了。」
一个大嫂、一个游云山庄、一个爸爸,还有一份假装遗忘的过去,她倒是不惜成本,找来大批临时演员。
这回她要报复的对象是谁?欺她母亲、姑姑或是负她整个家族的人物?想玩吗?好,他奉陪。
「你说,在这里我可以得到帮助。」他不带表情,将话说完整。
「哦,对、对啊!你车子坏了吗?我哥有朋友在开修车厂,他可以帮忙。要不要我打电话?」
下意识将两人距离拉开,时芬站在危险范围外。
「不用,是车子没汽油。」他言简意赅。
「车子没有油啊……那容易,我去帮你买汽油,加满油你就能马上回家。」时芬急道。
说完话,她後悔了,明明想他留下来,没事那么热心提议帮助做什么?明明对他有无限好奇,为什么不鼓起勇气向他探测?
不想他留在这里?担心他妨碍她的计画?不!他不顺她的意。之前,在不知情下,他被迫加入她的计画;现在,他玩上瘾了,破坏她的计画是件多么快乐惬意的事情。
「不,我很累,今晚想留在这里,还有房间吗?」
留下?一个不在预期中的答案让她心花怒放。他说要留下……她又怪了,不过是一个引她好奇的男人,她干嘛开心得像中乐透彩?
「有房间,我带你去登记。」
习惯性地,她接手他的包包,这里虽然不是五星级大饭店,代客提行李的服务做得还不错。
她的自然、她的愉快、她的不矫饰,让他对她的演技评出更高分数。
「我们有单人房和双人房,还有餐点服务。晚上你可以选择在餐厅吃饭,也可以在房间里用餐,不过我会建议你到露天餐厅,这个季节是萤火虫求偶的季节,草丛里面,点点闪亮,许多住宿客人都留下深刻印象。」她说个不停,像个热心老板。
他没答话,由著她自顾自走进小木屋、由著她自顾自填写资料。收了钱,她又自顾自带他前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