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听说兆阳递辞呈了,什么时候的事?”一向先知先觉的八卦公,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这等重大消息,居然到现在才从副理的闲谈中套出来,罗晋松不禁觉得十分挫败,益加怨怪慕郁晨不够交情了。
“嗯,这个礼拜做完就可以走人了。”她一径儿专心的吃面包。
会计柜台的“空气”不好,她早已改成轮班后才到吧台填肚子,补吃消夜。
“你们还真是保密到家啊,连我都瞒过。”简直不把我当朋友。
“嘿,别气,要走那天请你和你老婆吃饭,谢谢你的照顾嘛。”慕郁晨安抚他。
不张扬是为了不想再度成为话题,也免去不当的猜测和流言,现在公司的人事已经够混乱了,不需要再给别人找机会乱放空气。
“那你呢?留或走?”罗晋松比较关心的其实是这个问题,难得有个尖牙利舌、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旦她走了,上班可就无聊多了。
“再待一阵子吧,等兆阳新工作上了轨道,我可能也会‘上岸从良’,换个正常班的正当职业。”慕郁晨笑笑,心里也有许多不舍。
正如罗晋松说的,换了别的地方不见得有这么好的待遇。但大夜做久了,健康也愈来愈差,稍微吹点风、淋点雨就得上医院;而且,赌场毕竟不是混一辈子的好地方,谁不是存了一点就急着跳脱出身,做回善良的好百姓?
这几年下来,她也存了不少,原本打算出国玩个痛快的,现在正可以拿来做做长远的打算。没了这份薪水,她并无后顾之忧。
罗晋松也一反常态的沉默着。在这个工作上两年多,看尽了公司里变动快速、来来去去的人事,一向也没有什么感触;但这一批人,与他交情特别深,他们逐一的离去,竟也隐隐触动他的一些念头。
“那你呢?等着领退休金啊?”慕郁晨打破沉默笑问。
“退休金?等着有前科吧。最近抓得那么紧,已经有好几家被‘抄’了,到处风声鹤唳的,我还是自求多福,早作打算。”罗晋松难得的正经。
“哦?你有什么打算?听说你股票炒得不错,赚了不少?”
“还好啦!我也不贪心,多少赚一点,不赔就算赢了。这几年一直在储备资金,我想等这里不待了,就自己出去做生意。”罗晋松说着点起一支烟。
他一向很少抽烟的,可见是很认真的在考虑出路了。
“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家具业听说不错,我认识一些人,很有帮助,也许会往这条路发展。”
“那好,先预祝你成功了。散了以后别忘了保持联络。”慕郁晨以水代酒,举了举杯。
两人又谈了些以后的计划,她才回到会计柜台去。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坐在这个吧台聊天了,接下来的日子是一阵兵荒马乱,快速得教人无暇喘息,甚至连约好的那一顿饭,也没有机会吃。
只是,在当时他们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嗨!房子,我有新的电话、住址要给你。”慕郁晨靠在床头讲电话,兆阳去上班了,而她正在放大假。
“咦?你又搬家了?好好的,又住腻啦?”房子大声嚷嚷。
过年前至今,她已经将近两个月未曾和郁晨联络。一方面是过个年把她累得人仰马翻,忙完后又连续重感冒,虚得又打点滴又看中医调理的,整个人瘦了一圈,也无暇去关心老朋友的近况。
“嗯。还有,我交男朋友了,现在我们自己在外头另租房子,住在一起。”郁晨缓缓的说着,好让她能听清楚话的内容,知道这样的消息会引起怎样的惊爆。
“嘎?你你——你说什么?你交男朋友而且还同——同居了?!”房子惊跳起来,急得都口齿不清了。
“嗯,没错,就是这样。”
“喂!你还真是不怕死啊!上次那个混帐畜生还没让你学够教训吗?”房子又气又急。
“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至少我现在很快乐。”慕郁晨漾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她想起兆阳的百般疼宠和呵护,他的体贴、他的温柔和他刚猛的热情。
“什么人?怎么认识的?手脚这么快。他对你好不好?他知不知道以前的事?知不知道你家的情况?”房子似在审问犯人似的,连珠炮般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她太好奇,也太担心,急得坐立不安。
“记不记得年底前我被强拉去溜冰……”慕郁晨开始细说重头,从相识、相恋、同事的反应、公司的阻力,一直到公司在近期迫于情势暂停营业,全员解散后、兆阳的工作近况、他们的小俩口生活,巨细靡遗的一一“交代”清楚。
“哼,我早就叫你不要随便出去勾引小男生,残害国家幼苗,你老是不听,玩出火了吧!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收拾?就这样跟他耗下去啊?”房子依旧忿愤不平,但心里却暗自担心,怕郁晨再次受到伤害。
“不怎么收拾,就这样耗下去也不错啊,反正我又不想结婚。”她轻松的要老朋友放心。
“不想结婚?!”房子大叫一声,倏又噤口,转念一想,她叹了口气。“是啦!不结婚也好,反正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没意思得紧。不过,万一他又变心了,掉头‘落跑’呢?”
“结了婚他就不会变心、不会跑吗?到时候要散反而更麻烦。我不想那么多,能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能怎么快乐,就怎么享受,大限到了,缘尽情灭,挥挥手,各放一条生路。”她讲得潇洒。
“难道,你不会伤心、不会难过?”房子问得气弱,想起几日来和死鬼老公的冷战热吵。
“应该会吧,但也一定会痊愈的。瞧我现在不就生龙活虎了?若结了婚却吵吵闹闹搞到要离婚收场,难道就不伤心、不难过吗?”至少也会无端牵连别人,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无辜被遗弃的受害人。
房子讲不出话来。虽然摆明了郁晨是在冒险、在豪赌,胜负未可知,但至少她快乐,自己在私心里其实是偷偷羡慕着她的。
“好吧!如果他对你好,你又很满意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小心点,别怀孕,搞出更大的麻烦来。还有,你不是他老婆,别忍气吞声,暗自委屈,像个小媳妇似的。”像我一样。房子在心里加了一句。
对于好朋友的关切,慕郁晨不是不感动的。“是是是!好好好!我会小心注意的。”她笑着回答。
“你说你们公司关了,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房子想起另一个问题。
“身体不太好,可能先休息一阵子,调养一下吧。接下来再找找正常上下班的工作。”其实兆阳一直希望她留在家里,但她还未答应,也不想就此仰人鼻息。
“喔,那趁有空上来看看我吧,我们很久没一起喝茶了。”想起婚前的时光,唉!那是多么遥远的记忆啊,真是恍如隔世!
“嗯,我安排一下,那就这样喽!再联络吧,拜拜。”
慕郁晨挂上电话,开始悠闲的打量他们的新居,想再置点什么。
一切都变化得好快,兆阳前脚才换好工作,正式上班,她后脚就跟着失业了。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不过,这也省去了她辞不辞职的犹豫。
她也搬出了和堂弟合租的公寓,断了与叔叔一家的联系,现在,真正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了,只剩下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