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富向叶霜使了一个眼色,叶霜立刻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一件月牙色的长袍。
“你母亲说你穿不惯铺子里做的衣服,这件袍子是她亲手替你缝制的。”叶霜心虚地把长袍递给他。
此刻,年富正目光凌厉的汪视着他的反应。
秦羽颤抖地接过长袍,心如万马奔腾、狂浪拍岸,然而所有的情绪,都只能转化成一个掩饰悲伤的笑容,他将脸深深地埋进衣服里,试图从中嗅出一丝母亲的气息与温暖。
年富和叶霜从大厅里走出来后,他低声对叶霜说:“如果他有异心,记住,格杀勿论!”
军机处里的大臣们都走了,只剩下弘历一个人在窗下看书。
采欢掀了帘子进来,低低的唤了一声,“四哥。”
“我在这儿等了你很久。”弘历放下手上的书,“肯来跟我谈谈秦羽的事了?”
“四哥有什么看法?”
“他现在……进退维谷。”他坦白地说。
“他没有错,他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采欢为秦羽的处境感到忧心。
“叫他自首吧!做年富的杀手,最后也是难逃一死!”
采欢揣测着说:“他自首,是不是立刻就进了天牢?任人宰割?”
“刑部会审,会有公断。”
她急了,“我来找四哥,是要你法外开恩,给秦羽一条活路,他是被年羹尧父子逼的,这些四哥你都清楚,你让采宁和海格去过古北口,你见过吕隽,难道你还不清楚秦家所受的冤屈吗?”
弘历坚定的说:“所以要他出来自首,别到时候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他是一条汉子,我不要见他跟他父亲一样,一肚子的冤屈,一身的血债!”采欢为秦羽叫屈。
弘历冷笑,“他处处利用你,你还把他当成一条汉子?”
采欢见他丝毫没有法外开恩的意思,因此忿忿不平的质问:“如果秦将军当年追随的不是我阿玛,而是你皇阿玛或你们一挂儿的十三叔,你今天对秦羽还会这样就事论事,依法办理吗?”
弘历拧起眉头,一掌打碎身后的玉屏风,“宫里上上下下,能进出军机处的有几个?得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让皇上听见,你不怕伤透他的心吗?”
“皇上把我阿玛软禁景山?就不怕伤了手足之情,不怕伤透太后的心?”采欢的新仇旧恨,一下子全给挑了起来。
没听见有下人通报,雍正却在这时候进来,他已经听见他们刚才的争执。
弘历和采欢愕了一下,采欢僵着脸见礼,“皇上吉祥。”
“叫朕四叔。”说完,雍正示意弘历先出去。
弘历离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自从你阿玛到景山后,你就没再喊过朕一声四叔。”
“采欢不敢。”采欢倔强地望着雍正。
“不敢?”雍正苦笑了一下,“为了秦羽,天花你不怕,跟弘历你也可以翻脸,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采欢昂着下巴说:“我的命是秦羽捡回来的,所以我也可以为了他而送命!”
“你跟你阿玛一模一样,性子就像火一样烈,人家要面子、要尊贵,你们可以什么都不要。”雍正顿了顿,说:“所以我让你阿玛留在景山,收收他的个性,不是想为难他,是为了他好。”
采欢不服,但又觉得多说无益。
雍正又开口,“知不知道朕为什么让你进军机处编纂上谕内阁?朕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你八叔口里那个残杀手足的暴君,宫里的诡谲人事,朕都摊开着让你去看,让你去琢磨,朕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好好的想想。秦羽可以将功抵过,秦家有冤,朕不会让他们含冤莫白。”
闻言,她跪下来,感激的说:“采欢谢谢四叔的承诺!”
秦羽在吕隽的坟前待了许久,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让吕隽白死,不能让秦家几十口人死得这样冤枉,他母亲临死前用她的血,在手绢上写着勿忘家仇血恨,他是不能忘、不敢忘,也忘不了……
忽地,他听见林子里有动静,转过头,竟看见叶霜和采欢打了起来。
他急奔过去要把她们分开,“你们俩做什么?别打了!”
采欢不理,拿着宝剑对叶霜又劈又砍,“她三番两次暗算本格格,今天让我遇上了,可没那么容易了事!”
叶霜的功夫远在采欢之上,因此也不一招把她逼到底,尽是逗着她,“亏你阿玛是个大将军,却只教出你这样花拳绣腿的女儿来!”
采欢更气了,拚了命地砍杀过来,秦羽闪身介入她们之间,一把抓住采欢的手腕,一面对叶霜说:“够了,你回去吧!”
叶霜以胜利者之委对她笑了笑,然后窜上树梢,转眼间便消失了。
采欢索性把手上的长剑惯在地上。
秦羽替她把剑捡起来,“你也回去吧!”
“我帮你跟皇上求过情,皇上说,你秦家有冤,他不会让你们含冤莫白!”她找到吕隽的墓前来,为的就是跟秦羽说这个。
“我秦家的冤,不是靠皇上一句话就能平反的。”秦羽沉重地说。
“你……你非要让自己越陷越深不可吗?”
“若我失败了,不过就是年府里的一个杀手失了手,送了命,你大可把我忘了。”他一脸苦涩。
她心慌地问:“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
“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他感伤地回避着她的眼光。
两人之间忽然变得一片死寂,采欢原以为有了雍正的承诺,就可以将他拉出不可自拔的泥沼,但似乎,他并不领情……
第九章
慈宁宫这两天显得一片喜气洋洋,宫内、宫外四处都贴着大大的亮红寿字,雍正更是一早就带领着众皇子与王公大臣们上太庙祭祀,为太后祈寿。
春喜和小禄子因为向画工泄露了秦羽的样貌,被采欢罚到御膳房当一天的差,于是四更天就睡眼蒙胧、呵欠连天的入宫去。
小禄子缩着脖子,边走边叹气,“真是冤枉,咱们是关心格格被那个秦公子给骗财骗色,格格却当我们是不讲义气的小人。”
春喜认命地说:“格格让咱们到御膳房当一天差,总比在府里挨二十棍大板子好吧!”
小禄子想了想,自我解嘲地说:“今晚是皇太后的寿宴,想必御膳房一定堆满了美酒佳肴。”
“想偷吃啊?那可记得擦嘴,别给我跟格格丢人上春喜白了他一眼。
“我才担心你偷吃不擦嘴呢!”他不甘示弱地反击。
“你说什么?!”春喜气呼呼地瞪着他。
“我亲眼看见的。”
“看见什么?”
“秦公子还在府里养伤的时候,格格亲自替他熬了鱼翅粥,人家不吃,你就自动自发,淅沥呼噜的替他吃个精光!”
“暴殄天物会遭天谴的,你懂不懂啊!”
两人就这么一路斗嘴斗进了御膳房。
御膳房总管见了他们俩,怪道:“今儿个是怎么了?大家都派人来帮忙,刚刚才进来了两个送炭火的,你们俩又是来做什么的?”
春喜说:“采欢格格让我们来给您洗洗碗盘、切切菜。”
“切菜?”总管笑道:“我御膳房里的人,光是切根萝卜,都要练上两年,我看你们俩,还是到一边去帮忙生火煮水吧!”
春喜和小禄子讪讪然的走到炉灶旁边,其中一名送炭进来的小厮,见了他们立刻把头垂得低低的。
“今天用的炭都送足了,我们回去了。”
“喔。”春喜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