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来了!”心馨笑靥如花,在父亲旁边,她显得那么满足和兴奋。
“你——找我有事?”哲凡望着浣思,半晌,才转头向秦康打招呼,分明在掩饰那一丝不自然。
“是!我想问你一点——问题。”浣思说得很含蓄。
秦康对心馨眨眨眼,挽起她的手,识趣地说:“你们慢慢谈,我们回去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心馨说,“爸爸,妈妈明天可不可以出院?”
“相信还要多住几天,”哲凡不置可否,“我想趁此机会替浣思检查一下身体。”
“不——”浣皱起眉头。
“多住几天,妈妈,”心馨急急地打断她的话,“我答应每天放了学来陪你。”
浣思看哲凡一眼。
“再说吧!明天你也别来,难得星期天,我这儿没事的,放心。”浣思摇摇头。
“再见,爸爸。”心馨有丝依依不舍,却不愿打扰父母难得的相聚。“下次我再去看你。”
哲凡挥挥手,他们走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俩,当房门合上时,一丝奇异的温馨在滋长着,很令人沉醉的温馨。
浣思凝视哲凡良久——他半垂着头,在躲避吗?
“你今夜——并没有要开刀的病人。”她忽然说。
哲凡明显一震,他料不到浣思会这么问,一时之间竟答不出话。
“你不必告诉我临时取消了,”浣思咄础逼人,“我相信——这也不是不去参加宴会的借口!”
“我想——尔误会了——”
“一点也没误会,”浣思肯定地说,“你隐瞒了什么事不肯告诉我,对吗?”
“你想到哪儿去了?”哲凡有丝狼狈,“我有什么事需要隐瞒你呢?”
“哲凡,虽然我们现在只是朋友,我——仍是关心你的,请相信我。”她说得婉转而真诚。
“我明白,我很明白。”他言不由衷。
“我发觉——你是有些困难。”她不放松。
“没有!绝对没有!”他举起双手,很夸张,“你为什么总要朝这个方向想呢?”
“是你自己引起了我的怀疑。”她说。
“你怀疑什么呢?”他抬起了头,“我骗你有个开刀的约会?你不以为是我掩饰自己没有风度、没有气量去参加你们的订婚宴会吗?”
“你是这样的人吗?”她淡淡地笑起来,“当年——你根本就不再在乎我!”
哲凡十分困窘,他不像浣思,他不善于用言辞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更不善于隐藏——他想做,却做得很糟,浣思发现了,不是吗?
“浣思,我们似乎不该再提当年的事。”他说。
“你甚至不想检讨一下当年谁是谁非?”她问。
“事情已经过去,检讨——也不能怎样,”他摇着头。“浣思,我只希望你重视自己的健康,尽快动手术!”
“我已决定,你一日不答应亲自替我动手术,我一日不开刀,”浣思固执得像孩子。“即使真的盲了,失明了,我也不后悔!”
“你这样——岂不是为难我?”哲凡叹息。
“你真这样为难?”她盯着他看,“除非你有能说服我的理由!”
“浣思——”他双手插进口袋,竟是坐立不安似地,“你怎能在这件事上——这样儿戏、这样胡闹?万一视觉真受了压抑和破坏,你叫我内疚一辈子吗?”
“你林原可以不必内疚,”她绝不退步,她在逼他讲出真相,有真相的,是吧?“你原是台北最好的外科医生。”
“但是——浣思,你何必逼我呢?”他激动起来。哲凡,他也会激动,怎样令人不能置信。“你何不忘掉我是个医生呢?或者——你根本忘了我这个人好了!”
“事实上,你是医生,还是最好的!”浣思益发冷静。她肯定知道,事情的确不简单。“而且——十五年的相处,好的、坏的,又怎能忘掉?”
“你——”他望着她,长长久久之后,终于叹一口气,“我若说——我再不能为任何人动手术,你信吗?”
“什——么!”浣思震惊得睁大眼瞎。
“我这双手,”他更激动得近乎崩溃了,“我这双救过许多人、医过许多人的手,今天再不能为任何人、即使自己的亲人动手术了,你信吗?信吗?”
“哲凡——这是不可能的!”她叫。百分之两百的不能置信,为什么这双曾是最好的外科医生的手不能再为人动手术?为什么?为什么?
“可能而且千真方确!”他坐下来,颓丧而痛苦,天!这是坚强自信的刘哲凡医生吗?这是那个为了事业宁愿放弃家庭、妻女的哲凡吗?他——似乎真是面貌相同的另一个陌生人,哲凡——无论天塌下来,他绝不会变成这样,绝不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浣思喃喃地,她被他吓坏了,哲凡的话——在睡梦中也不会出现,怎么可能呢?“你骗我,你在骗我——”
“看吧!看着这双手,”哲几把双手伸到她面前,“看见了吧?它甚至不再稳定,它甚至握不牢一把手术刀,它还有什么用呢?刘哲凡,全自北最好的外科医生,哈!他甚至不再能替病人动手术,哈——”
“哲凡——”浣思害怕地叫。
哲凡有些疯狂地大笑一阵,突然站起来夺门而去,一阵风般地消失在门外。
哲凡,这是真的吗?
回到天母的家才九点钟,心馨别了秦康,愉快地回到家里。她是愉快的,刚才的一阵担心、紧张过了,看见浣思和哲凡又有机会在一起谈话,她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希望,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浣思已经和正伦订婚了,但——希望就是希望,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她哼着歌在洗澡,温水冲去了一天的疲乏,她又变得神采奕奕了。整个下午和秦康在一起意犹未尽,秦康真是一个富有吸引力的男孩,像一粒能永远令人回味的青果,她预备洗完澡之后去找秦康聊天。
女佣四姐告诉她要替她准备消夜,她吓得只摇头,胃里的龙虾沙律还没消化完,消夜?要她一夜别睡吗?
拿了一个苹果,大步走向秦家。
秦家屋子里静悄悄的,怎么,秦康这么快就睡了?才玩一下午,没理田累成这样,看他人高马大的,没有理由像是未老先衰似的——秦康的父母在看电视,《保镖》还设播完吗?这个节目愈来愈闷得令人不能忍受,偏偏还有那么多人着迷,完全没有道理。
心馨胡乱喊一声秦伯伯、伯母,径自闯进秦康的寝室,奇怪,床褥整整齐齐,房里没有人。
莫非他也去洗澡了?嗯——不!他的拖鞋在床前,衣服也没换下来,他去了哪里?
心馨在隔壁奏恺房里张望一下,秦恺也不在,对了,两兄弟一定到后回去吸新鲜空气了。她立刻绕过着电视的秦康父母,奔向后园。
后园也是寂静的,好像没有人似的,怎么回事?心馨走出去,只看见草地上坐着的秦恺。她知道必是秦恺,她认得他的背影,他一个人坐在那儿看天,秦康呢?
“秦恺,”她走向他,“秦康不在这儿吗?”
秦恺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抱着膝,很落寞,很失意地把视线从黑暗的天际收回来。
“他不在这儿。”他漠然地回答。
“在哪儿?他房里没有人。”她急切地问。
秦恺看她一眼,很特别的一眼。
“你找他有事?”他问。
“聊天。”她耸耸肩,“妈妈住医院,家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