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别叫他,”她莫名其妙地制止他,“请让我出院,我愿回家再考虑这件事。”
“我不能同意,我要对医院和病人双方员责。”哲凡歉然摇头,“你实在应该住院。”
“哲凡——你替我动手术!”她叫。
“我若能答应你,早就答应你了!”他垂下头,默默站立了几秒钟,转身退出病房。
又是那句话:“我若能答应——”什么原因呢?
几乎不到半分钟,紧张又担心的正伦冲了进来,他一把抓住了浣思的手,喘息着连话也说不出。
“吓死我了,浣思,”他额头全是汗,“你怎么会突然休克的?又没有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浣思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也没什么严重的,可能是中暑。”
“那为什么不许你立刻出院?”正伦不满,“我们的客人还在希尔顿等我们回去!”
“我好抱歉,正伦,”她再微笑一下。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参加那个订婚宴了。“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太突然了。”
“怎能怪你呢?”他摇头笑着说,“你怎会愿意在这个时候病倒呢?以后再补请客人好了。”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最好回希尔顿去,总得对客人及朋友有个交代。”她催他走。
“不!我在这儿陪你。”他很固执。
“别孩子气,朋友不怪你,酒店的账是要付,对不对?”她还是要他走。
“那——也好。”他想一想,站了起来。“办完那边的事我再来陪你。”
“不必来,我要休息,”她阻止他,“明天早晨来接我出院好了。”
“真的不要我陪?”他还是不放心。
“还有。记得打电话给心馨,叫她好好睡,别担心我——哎!也别说我在医院。”浣思考虑着。
“好,我会办好。”他抓起她的手吻一下,“无论如何,我们也算正式订婚了。”
浣思不置可否地一笑,目送着他走出去。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安静的只是周遭,不是心灵。浣思的心乱得简直无法收拾,她在订婚宴会上这么昏倒,又送来哲凡的医院,这一切——好像早已经安排好的,躲也躲不掉,难道命运中还有需要她和哲凡共同去完成的事?住在医院里,感觉和心理上都和哲凡更接近了,只是这接近——又能如何?他们已离婚五年。
哲凡刚才的零乱、懒散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见到,以往的日子里,就算——就算做爱之后,哲凡仍然显得整齐、显得严肃,她以为哲凡永远不会有轻松、幽默的时候,想不到今天——她刚才一刹那的震动,竟比哲凡第一次约会她、第一次吻她更甚,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以哲凡英俊出色的外表,配上那种懒散和零乱简直可以说——性感!这就是成熟男人的性感吧?
想这这儿,浣思的脸红起来,她怎么想到这些了?她怎能想到这些?这岂不大荒唐?她和哲凡——绝没有可能了,是吧?且不说正伦,他们互相的个性都不容许,他们都是那样高傲和刚硬,骄傲和刚硬的人怎能适合呢?即使是爱——也是折磨也是痛苦。
她轻叹一口气,她是——有着轻轻的悔意,只是从来不肯表现、不肯承认而已,她心中肯定知道,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能令她心灵激荡、令她不能自持、令她不由自主,除了哲凡。
然而,他们离婚了五年。
房门轻响,她振作一下,谁呢?是去而复返的正伦?是未曾离开医院的哲凡?门开处,却是意外的两张面孔。
“妈妈——”心馨奔着进采,浅苹果绿的衣裙带来一室的青春,但是她的神情是紧张和担心的。
跟在她背后的是秦康,真是秦康!
“你怎么来的,谁通知你的?”浣思一连串地问。她的精神已渐渐复元。
头痛不来时,她看来和常人无异。
“秦康带我来的,你怎么了?他们说你昏过去——爸爸呢?他说你是什么病?”心馨胡乱地说。看见浣思不如想象中的严重,她放心多了。
“相信是中暑,没事了。”浣思平静地笑。她不愿讲真话而吓着了小心馨。
“中暑!”心馨拍拍心口,天真地看看秦康一眼。“看温太太说得那么严重,害我白担心一场!”
“心馨吓哭了。”秦康笑着说。
“温太套!你们到——哲凡那儿去了?”浣思问。
“是!我们玩了一整天,晚上没地方可去,秦康说我不适合去夜总会跳舞,我又不喜欢散步,就去爸爸那儿看他,温太太说医院有急症,他刚走十分钟!”心馨叽叽咕咕解释一大堆。
浣思却皱起眉头,她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温太太说哲凡才离家十分钟?”她问,“他是从家里赶来医院的吗?”
“是啊!”心馨眨着眼瞎,“什么事呢?”
“没有——”浣忠心中更乱。“没有。”
中午哲凡打电话给她时,说晚上不能参加她和正伦的订婚宴会是因为早已约好在七点半有个开刀的病人,心馨又说哲凡从家里赶来,那时间他该在手术室的——这其间是有些不对,哲凡——根本没有开刀的病人?
一下子,她又联想了好多,哲凡的酒醉、哲凡言语中的闪烁、哲凡拒绝替她动手术——这些事会有关联吗?这些事的底下隐藏了什么?
她要查出来,她一定要查出来!
“妈妈,你今夜不回家住吗?”心馨问。
“你怕吗?”浣思抓住心馨的手,关怀地问。
“不——”心馨摇头。
“如果心馨怕,我过去陪她好了,”秦康说得好爽快,“顶多做一次‘厅长’。”
“厅长?你想做官?”心馨揉揉鼻尖。她怕秦康对她这么好——虽然她并不怕。
“客厅的厅长。”秦康拍拍她的头顶,“怎样?”
“不要!四姐在,我才不怕。”心馨说。
“不要我,要我们秦恺陪,是不是?”秦康打趣。
“放——屁!”心馨忍不住骂,立刻又看浣思,浣思不许她乱说骂人的话,在这方面管教很严。“你再乱说我真的生气了!”
“我们秦恺全无希望吗?”秦康大笑起来。
“妈妈,你看他——”心馨不依地叫。
“别吵了!”秦康笑声立止,“你妈妈要休息,不是吗?”
“我没有事,”浣思考虑一下,“你们早些回去吧!顺便——看看哲凡还在吗?我想问他一件事。”
“我去找他。”心馨不等回答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孩子!”浣思摇摇头,“秦康,谢谢你陪她玩,我知道你是很忙的。”
“别这么客气,”漂亮的秦康有些不自在地摸摸头发。“心馨是最可爱的小妹妹。”
“心宁去了台中后她就很寂寞,又加上考大学的功课压得她透不过气,幸亏有你们兄弟带着她玩,要不然真令人担心。”浣思慢慢说。
“担心?你担心什么?”秦康不明白。
“十八岁了,她还像个孩子般的单纯,什么都不懂,满脑子幻想,你得多教教她。”浣思再说。
“说得怪不好意思!”秦康和浣思很熟,他半开玩笑地说,“秦恺还可以教教她,他是好孩子,我——只怕愈教愈坏!”
“你不是真坏吧?”浣思也开玩笑。
秦康还没答话,房门又开了,心馨拖着哲凡的手进来,小心馨已高到父亲的肩膀了,父女俩真是十分相像。浣思着得发呆,当年离婚的,心馨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只到哲凡的胸前,日子使人的外表改变,小的长大,大的变老,日子——为什么不能改变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