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这里的长堤给毁去一处,这样子不就又可以和以前一样了吗?”
贵老搔了搔头皮,憨憨地笑了一声,“主子是在说笑话吧?”
“你看我的样子像吗?”
这绝对不是玩笑,秦芾是一个好主子,她爽朗爱笑,待人亲切,从不摆架子,这样正正经经的严肃表情说明她是认真的。
“主子,您何苦去惹这样的麻烦呢?”贵老不忍心看她去碰壁,就好意建议她,“虽说您是个皇子妃,是一个主子,可出了皇子府,您在那些人的眼睛里,还是一个从南安来的女人,您是斗不过他们的,您也没有那样的权势。其实那些个调查官何曾不知道内情,只不过因为犯事的都是顾家人,所以干脆就睁一眼、闭一眼。”
秦芾不为所动,只是更紧地握住那伞柄。
“算我天生多事吧,我的眼里就是见不得那样的事情,看见那么多人在雨里受苦,自己却是高床软枕,我不安。”
“主子,您这是为了什么呀?”没见过这样的人,她若是为了自己的夫婿,那也就算了,可府上的人早就明白这个公主不过是一个挂了名的皇子妃,顾放和她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关系,她如今冒险这么做,又能图得了什么?更河况……“我们是北印人,而公主却来自于南安呀。”
“天下百姓皆相同,何曾有过区别。”这些年,在云淄的故乡人应该渐渐有了安逸的生活。“我不愿意北印的百姓也去遭受南安百姓遭受过的苦。”
贵老感动了,以前只是做为一个喜爱主子的奴才遵守着本分,如今这才带着无比的钦佩和崇敬来看待她。
“王子,这活又累又危险,让奴才帮您吧。”
撒了纸伞,两人一左一右开始挖掘起长堤,虽然有些徒劳,但他们还是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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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芾也不知自己在雨中站了多久,她是浑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其实脚下的土地充满了危险。
应该说,如果没有人突然制止她的行动,她也许真的会一直做到让那些江水流过她的身体,然后卷走她。
“大胆女子,你竟然敢破坏留矩王爷的田地,简直不要命了,还不快住手,不然捉你去见官。”
眼前这些个带着刀剑的北印人应该就是那个王爷府的家兵,这么大的雨还来巡查,真是服了他们,不知道是这位王爷过于关心这块仙地了,还是府里的人太闲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去回覆他。
那人以为她是怕了,态度上也就更加狂妄。“还不快滚,你这个南安的蠢女人!”
那一声充满侮辱的话,不单单让秦芾白了脸,就是随行的贵老也被激怒了。
“你这个奴才,居然敢这么骂我家主子,你可知道她是谁?”贵老卷起了衣袖,准备和那群人干起架来。
“是谁,看那副娇弱的模样,不过就是一个南安的疯女人罢了,亏你还是北印的男人,居然甘心给这样没用的人做奴才。”那伙人一下子笑了起来。
一直住在宫里,看不见很多事情,秦芾自以为有了她的远嫁和努力,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所有的轻视还是一样,一切依旧没有改变。
一大群人的笑声里,她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个混帐东西,我们家主子她是……”
“贵老!”严厉的声音,彷佛一下子穿透了所有的云层。
“是谁?是谁?我看她不过就是一个南安的蠢女人!我告诉你,就算她是个公主,在这儿还是什么都不是。”他们才不信眼前这个浑身狼狈的南安女子,会有什么特别的身分。
“和他们说什么,说了只会自贱身分而已。”
冷冰冰的口吻,再也没有平日里的随意自然,或许已经伤到极点了。
那群人看她一个南安人还如此模样,好像是高人一等,他们也发狂了,本来只需赶走她便可以,而如今他们改变了主意,他们其中一个已经取来了长绳,窜到秦芾身边就要绑住她。
贵老伸手要护,秦芾却说了一句,“随他们,我倒要看看这件事情如何收场?”
他们绑住了她,推着她朝前面走,丝毫不理会她已经疲惫不堪的状况,他们甚至故意把靴子重重踏在路面,好让那些泥浆溅上她的身子。
她越是狼狈,他们就越高兴。
贵老实在是看不下去,可偏偏这个皇子妃就是如此固执,不肯说出自己的身分,而他是下人,自然也不好拂她的意思,只好守在一边,就怕那些人过于欺负人。
一路被推推拉拉,头发早就披散开来,如今的样子,秦芾想,恐怕就是爹亲看见了,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他的女儿。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冷静而严肃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过来。
“二殿下,我们捉到一个肆意破坏皇家田地的女人,她还出口不逊呢!”
她抬起头,雨水一下子迷了她的眼睛。
“秦芾!”
她提起已经湿透的衣袖,重重擦了擦眼睛以后,才终于看清楚面前骏马上英俊的男子不正是顾炎吗?不过还真是难得,她都成了这个样子,他居然还能一下子就认出来。
“你究竟在搞什么?弄成这个样子,顾放去了哪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秦芾,惊吓之余,连平时伪装得很好的兄友弟恭也给忘记了。
秦芾微微笑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关系。
“高贵的二殿下,你不是也听见了吗?我肆意破壤了你们顾家的田地,所以我被弄成这样,大概也是合情合理吧。”
他跳下了马背,一双眼睛几乎就要喷起火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要跟我说这样的话。”他一手拉起她的头发,指着说:“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你们……”
她一把夺回自己的湿发。“怎么了?丑了吗?碍着了你的眼睛吗?反正我是南安的蠢女人,就是再丑再笨,也和你们北印人没有关系。”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好像有许多年没有看见了,她也只有那次送亲路上,如此失态过。
“可是,我们就算再不堪,至少如今的南安皇帝还不用靠杀子民来给自己造皇陵。”
顾炎一点也不明白她的话,当他的眼睛扫向那些家兵的时候,他们全部惊恐地低下了头。他们现在是真的后悔了,谁知道这个看起来如此不堪的女人就是那个无比受宠的南安国公主,大皇子的妻子呢,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在面前的是二殿下,而非大皇子。
“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他一下点中了正扶着歪歪斜斜,似乎要倒下来的秦芾的贵老。
贵老这一回一点也没有犹豫了。
“二殿下,公主是为了北印受苦的百姓才去破坏那些长堤的,她不是存心要破坏皇家威严,只是不忍而已。”
“什么意思?”他没有明白。
“跟他说什么,他也是姓顾的,没准那些个田地也有他的份,那长堤还是他命令起的。”她是气极,也是赌气说这些。
“她到底在说什么?”他转头问贵老。
“你大人还不明白吗?你们顾家把秦河原来用作泄洪之处的口地都纳为己有,准备给自己死了以后造坟墓呢!”
“放肆!”他突然扬起了手,可却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来。若是旁人说了这样冒犯皇室成员的话,那必然是个死罪,可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那个从南安来,倔强地一直不肯低头的公主,他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