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风荷不觉精神一振。呵,亦寒终于回来了。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舅舅,舅舅来了,”绣莲欢快地叫起来。
原来是季文良。
经过一番介绍和寒暄,风荷重又在沙发上坐定。
通过亦寒平日里的介绍,风荷早已知道这个舅舅的存在了。但是初次见面,她还是不免拘谨,不,简直是心慌。
因为她感到,他虽然脸上挂笑,很和蔼,甚至很客气地在问她一些家常话,可是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里的光,却有些森寒逼人,仿佛带刺似的。风荷没有任何理由要怕他,可是却忍不住身上阵阵发冷。
一阵战傈,继之而来的是浑身燥热,风荷觉得自己鼻尖上都有汗珠冒出来了。这客厅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闷热,空气窒息得使人难以呼吸……
她真想站起身来离开这里。只要躲开这些人,她立刻就会轻松起来,但是怎么行呢?亦寒要她等着他回来。
亦寒,你快来吧!风荷默默地祈祷着,拚命想使自己安定下来。
文玉提议吃午饭,不必等亦寒了。
但文良非要等一等,他今天带来一瓶好酒,想和亦寒痛痛快快对饮几杯。
客堂里谈话有点冷落下来。
对于这种场面,文玉和文良没有什么办法。偏偏菊仙也只顾发愣,而不再活跃,还是绣莲点子多,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叠各种颜色的油光纸,又拿着把小剪刀,央求风荷道:
“风荷,我看过你给亦寒剪的侧影,像极了。趁现在有空。也给我剪一张吧。”
风荷正想找点事儿做,以便摆脱这种僵冷不自在的局面,她几乎有点感激地从绣莲手中接过纸和剪刀。
“这种纸行吗?”绣莲问。
纸虽然薄了一些,而且红红绿绿的,风荷也不太喜欢,但如今只好将就了。她说:
“试试看吧,你坐下,绣莲。”
绣莲在风荷对面的那张椅子里坐下。风荷拿起一张绿色的纸,对着绣莲观察了几秒钟,她手中的剪刀就飞快地动作起来。
文玉和文良都满怀兴趣地站在一旁看。只见剪刀在那纸上左拐右拐几下,一张侧面像就出来了。
“哟,简直跟绣莲活脱似像!”文玉禁不住叫出声来。
文良没说话,他背着手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今天来此,原本的目的是想能抓到点儿风荷的毛病,以此作为劝说亦寒离开她的理由。可是,当他看到风荷是那样楚楚可怜,温柔可爱,心里也不禁起了一点矛盾和波澜。
他幻想着,也许这个姑娘对自已的过去一点儿不知情,也许她进入夏家后,并不会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麻烦。一刹那间,他真准备抽身远去,不再过问这件事,并且暗暗为亦寒祝福。
可是,当他转脸看到文玉,看到文玉喜孜孜的神色,又不免为她的处境担心。他心上的天平便又发生了倾斜。
“我看看,让我看看!”绣莲见风荷终于停止了修改,忙不迭从座位上跳起来,从风荷手中拿过刚剪好的肖像。
“太好了,我要去配个镜框,放在我桌上,”绣莲满意地笑道。
“是不错,比照相要有意思,”文玉附和道。
“对了,风荷,你也给玉姑剪一张吧,”绣莲也不管风荷愿意不愿意,文玉好意思不好意思,就把文玉拉到刚才自己坐的那把椅子上,让她侧面对着风荷。
文玉坐下了,笑着整了整头上的发髻,就像准备照相似地,等着风荷给她剪肖像。
风荷随手拿起一张纸,也像刚才那样,仔细地对文玉打量了几秒钟。
蓦地,一阵晕眩袭来,耳鼓发胀,响起一片巨大的嗡嗡声,风荷只觉得眼前金花乱冒,胃里翻腾得直想呕吐。
她拚命咬紧牙关,强把这阵头晕恶心压下去。
她的头脑似乎已失去思考能力,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情况,也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办。
仅仅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她才没有张口吐出来,她用力咽了几口唾沫,勉强拿起剪刀,开始剪起来,
她从下巴开始,慢慢往上剪,嘴唇、鼻子、眼眉、前额、额前的细发……
突然,风荷的手不听话地颤抖起来,抖得连手中捏着的油光纸都簌簌发响,那剪刀也仿佛不再听她的指挥。明明应该剪出文玉头上那个高高盘起的发髻,但不知怎么却突然往下一滑,这一刀剪下去,发髻没有了,代替它的竟是一片乱糟糟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风荷极力聚起目光,想看清这张用红色油光纸剪成的肖像。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剪出这样一张像来。
猛地,她全身一阵哆嗦。这红色的肖像,竟显得那么熟悉。她下意识地抬头,费力地看一眼端坐着的文玉。
文玉额上那条浅红色的伤疤,似乎在闪闪发光!不,似乎在滴着血,稠稠的鲜红的血!一转眼间,那个满脸是血的披头散发之人,竟变成了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正向她猛扑过来。
风荷想拔腿奔逃,但身子却沉重得动不了,她想大声呼救命,喉咙口却发不出响声……
绣莲一直饶有兴味地站在风荷身后,看她剪纸。文良也站得不远。当风荷的剪刀改变了文玉的发式,往下剪成长长的披肩发时,绣莲还想:她这是为了故意把玉姑剪得年轻些吧。
但是,她马上感到不对劲,风荷的剪刀七歪八扭,把这头发剪成乱糟糟的,使好端端的一幅女人肖像,变成了披头散发的怪模样。
正在这时,风荷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唔唔”两声,整个身子竟向一侧倾倒下去。
还没等绣莲和文良发问,风荷已闷闷地倒在沙发上,剪刀和手中未完成的肖像丢在沙发边的地上。
就在完全失去知觉的一刹那,风荷隐隐约约地听到周围一阵混乱,仿佛有人在大声尖叫着她的名字,有奔过来的脚步声,还有椅子“砰”地被碰落在地上的响声……然后,她眼前一黑,世界就不再存在了。
客堂里乱作一团,菊仙从自己的沉思默想中惊醒,她和绣莲一起把侧卧着的风行于摆在长沙发上躺好。
文玉伸手摸摸风荷的额头,惊恐地说:
“啊唷,一头冷汗!这可怎么是好,亦寒又不在家。绣莲,你快想想办法,要不要叫救护车来?”
绣莲是正在实习的医生,自然比别人沉着。她一边给风荷搭脉,一边对文玉说;
“玉姑,别着急,不要紧的。”
她又抬头对菊仙说:“拿个枕头来。你们别围着,快打开窗,让空气流通一下。”
枕头拿来了,绣莲帮风荷脱了鞋,把枕头垫在她脚下,然后说:
“玉姑,你照看一下,我上楼去找点药。”
说完,就急急上楼去了。
菊仙则端了一大盆温水来,她想为风荷擦一擦满头的冷汗。
文良回避开了。他紧蹙着眉头,思考着:这姑娘为什么会在给文玉剪影时突然犯病晕倒,是不是文玉的外貌使她联想到了什么?看来,对此事不能抱任何幻想!得当机立断了。
文玉这时才想到给亦寒打电话。她匆匆拨通电话,听医院说,夏院长刚走,她看风荷有菊仙照顾,就赶忙奔到大门口去等。
菊仙用热毛巾给风荷擦了脸和双手,然后又解开风荷高领花呢衣裙的第一个扣于,发现她头颈里也是冷汗淋淋。
菊仙略一沉思,又解开风荷第二个衣扣,当她的手触到风荷衣裙里面那件粉色内衣的衣扣时,手指不禁有点颤抖起来,她犹豫着,但最终还是下决心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