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莲似乎是随口问亦寒,其实这时她心里十分紧张。
“好啊,我赞成今晚吃。”亦寒靠在沙发上,微笑着表示赞同。
这么说,他真的不准备赴宴去了!既然如此,他当然也就没必要和我提起这件事。
绣莲这么一想,不知为什么,心情陡然轻松了。虽然,想参加聚会的希望明明落了空。
偏偏这时候菊仙插了一句:
“我看还是明天吃,今晚亦寒又不在家吃饭。”
“我不在有什么关系,”亦寒笑着说,“你们可以吃么。”
亦寒说得若无其事,绣莲却觉得犹如晴天霹雳。他晚上不在家,他要出去!他已经对大阿姨说了,玉姑也肯定知道,可就是对我封锁消息。这不明明是想回避我,甩开我吗?
一股怨恨之气,腾地在绣莲胸中升起。她头脑轰响,真想发作,只好拚命紧咬嘴唇,以免自己失态,以致于连文玉关照菊仙,鸭子就按绣莲的意思今晚烧,她也没听见。
整个下午,她都站在三楼自己房间门外,心神不定地倾听着二楼的动静。
四点钟刚过,她听到二楼表哥的房门开了。
她悄悄从楼梯拐角往下望,见亦寒换了笔挺的黑色西装,戴着领带,先到和他毗邻的文玉房里去了一下,然后就跑下楼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停在天井里的汽车发动的声音。
绣莲阴沉着脸,回到自己房中,失望地躺倒在床上,两眼瞪得大大的,死盯着天花板。
猛地,她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冲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匆匆理了理头发,然后连衣服都不换,拿了个小提包就下楼去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文玉的房门,来到楼下厨房里。
菊仙正在那儿忙着烧鸭子,大砂锅的盖子开着,腾腾地冒着热气。
“大阿姨,我出去一下,买点儿东西。”
绣莲话音未落,不等菊仙抬起头来,她已跑得没影儿了。
“绣莲。早点回来,等你吃晚饭呐!”菊仙对着门外,高声地关照着。
绣莲记得清清楚楚,丁西平的请帖上写得明白,阿波罗号游艇停在外滩二号码头,晚会是六点开始。
她一出门就乘了两站汽车,然后又改搭电车,直奔外滩。
我倒要看一看,他究竟是不是带着那个丫头去。先弄清楚了情况再说,这大约也是医学科学训练在她身上的反映吧。
将近五点半,绣莲赶到外滩,她直奔二号码头而去。
阿波罗号是一艘崭新的豪华游艇,通身白色,上面装饰着无数彩色灯泡,用红色油漆写的“AbrOUO”几个字母,在最后一道夕阳的映照下,分外耀眼夺目。
时间还早,客人们似乎还没到。绣莲决定选择一个能隐藏自己,又能清楚看到游艇的地方。
正好,就在游艇停泊的码头对面马路上,有一队人打着旗子,敲着洋鼓,吹着喇叭,推销一个银行新发行的有奖债券。掏钱买债券的人不多,但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不少。
绣莲立刻混到这群看热闹的人群中,只不过她的目光不是对着那些起劲的吹鼓手,而是盯着对面的码头。
她看到陆续有几辆汽车开来,汽车里下来的男女,通过码头上了游艇。
也有几对夫妇没坐汽车,而是手挽着手,步行而来。
远远地,她费尽目力盯着游艇看。只见丁西平夫妇,白惠著一袭白色旗袍,她丈夫穿一套黑色西服,正站在艇上迎接客人。
客人们到得比较多了。不断有男男女女走上艇去。
绣莲一看表,五点五十分。二十分钟过去了,漫长难熬的二十分钟!但绣莲是个有毅力的姑娘,为了达到目的,别说二十分钟,就是要她在这儿站两个小时、两天两夜,她也不怕。
终于,她的眼角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略一侧头,绣莲往左前方看去。
只见夏亦寒刚从停着的那辆奔驰车中下来。
他那挺拔的身材,矫健的步伐,对绣莲来说是那么熟稔、亲切,正是这种亲切感,此刻搅得她五脏六腑一阵阵剧痛。
绣莲的心随着亦寒脚步的节奏咚咚地响着,果然,他的车中还有别人,因为他正绕到车的另一边去开门。
此刻,绣莲突然想扭头走开。她真不希望自己再看下去。但心中想走,脚却像钉在了地上,而旦,眼睛也偏偏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大。
另侧的车门打开了,落入绣莲眼帘的,先是一双穿着高跟鞋的纤细的脚,以及长及脚踝的浅桃红色的裙边。紧接着,一个女孩敏捷地从车门内钻出,亭亭玉立在亦寒身旁。
果然是她!
绣莲气得愣怔怔地站在那里。
其实我早猜到他会带她来的。在看到请帖的那一瞬间,我就猜到了。在三天来的苦苦期待中,我更一千次一万次地猜到了。
只是我不肯承认,不敢承认。因为我知道,如果这果真成了事实,那就说明,这个该死的丫头,已经把我的亦寒夺走了。
一个推销员举着几张债券凑到绣莲面前:
“买债券伐?小姐,有奖债券噢,头奖一千万!侬笃定中奖,一看侬就是好福气!”
绣莲扭过头来,那人只见她绞着双手,牙齿咬得咯咯响,目光凶厉如剑,不禁大吃一惊。
“哎,小姐,侬做啥?买不买随便,勿要吓人好伐!”
夜色如水,月影撩人。游艇在粼粼波光中平稳轻缓地驶离码头。
热闹繁华、灯光如昼的外滩渐渐远了,模糊了,眼前是一片空阔的江面。
坐在甲板的靠椅上,风荷仰脸凝视斜倚着船舷、站在她面前的夏亦寒。
刚才和丁西平夫妇、辛子安夫妇等人见面的情景,还盘旋在她的脑际。那真是两对杰出的夫妻!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赞叹、羡慕,甚至妒忌的。
他们对风荷都十分热情——风荷当然不知道,丁西平夫妇一开始是有点惊异的,怎么来的不是那个严绣莲?但他们看到亦寒对风荷的态度,再一看风荷的气质风韵,心里立刻明白了,这才真是值得亦寒钟爱的女友。
白蕙在心中由衷地称赞风荷的美丽,她尤其欣赏风荷那一双如梦如幻、仿佛时时都沉浸在遐想中的眼睛。一个气质多么特别、多么脱俗的姑娘啊!和风荷一比,其他的女客不免失色了。
是的,不比不知道。相形之下,绣莲就未兔透出一点世故和霸气,而这个姑娘却那么单纯、温柔、高雅而又那样依恋着亦寒。丁西平和白蕙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光,都在心中暗暗地为他们祝福。
柳士杰,一位丁西平和夏亦寒共同的朋友。把夏亦寒拉过一边,毫不掩饰他的“妒忌”:
“你这位老兄,有本事!什么都要最好的。中学里念书,成绩是最好的,上大学时,挑了一个最好的专业,当医生,进的又是最好的医学院。连找的女朋友,都是最好的。”
西平夫妇分别握着亦寒和风荷的手,表示诚挚的欢迎。西平深知亦寒的脾气,不勉强他去和那班不熟识的人周旋,只是嘱咐了一句:“尽量让叶小姐多吃点,祝你们玩得痛快。”就和白蕙走开了,给他和风荷以充分的自由。
晚宴是西方式的。宽敞的船舱中,四周一排长桌,摆满各种精美吃食。客人们在桌上取一个碟子、一副刀叉,就可以凭自己的爱好,任意挑选食物。
几个身着雪白制服的侍者,恭立在旁,随时准备为客人服务。可是,如果你不招唤,他们决不随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