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今天我没听唱片的心情。”
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是说:上次你为什么不来?
凡姝斜脱了子安一眼,根嘴一笑。她暂且不理会子安,而把小古怪举到自己脸前,用额头摩拿着小古怪的鼻子说:
“小古怪,快看看,这么个人人称道的有成就的大男人,也会吃醋呢!”
子安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凡姝的话捅到了他心中的隐秘,他气急地站起身来说:
“你——”
凡姝已把小古怪放到地上,这时扑过去搂住了子安的腰说:
“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
子安心头一热,一股酸酸的味道直冲到鼻腔和咽喉。早先反复想过的要把自己和凡姝这段情冷一冷的念头,一下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搂紧凡姝,捧起她的脸,把自己的唇重重地压在凡姝已迎了上来的红唇上,像渴极了似地吮吸着。一边呻吟般轻唤着:“哦,凡姝……凡姝……凡姝……”
小古怪对这一幕感到好奇和不解,在他们两人的脚边,乱窜乱叫。
半晌,子安用手指梳理着凡姝那被他弄乱了的头发,慢慢地说:
“凡姝,你真的爱我?”
“难道你还怀疑?”凡姝觉得好笑。
子安情不自禁吻了吻凡姝的笑脸,然后郑重其事地说:
“那,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凡姝把头往子安的怀里拱了拱,更紧地贴近他的胸膛,轻轻地说:
“为什么是一句话呢?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要你再不和宋桂生这个人来往。”子安一字一顿地说。
他虽看不到凡姝埋在他胸口的脸,但是他敏感到,随着他的话音,凡姝受到震惊似地抖了抖。她那温暖的、柔柔的身子竞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凡姝稍稍挣离子安,抬头问:“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在追求你。”子安直截了当地说。
凡姝那微皱的眉心舒展了:“没有的事,你在瞎猜疑。
“我的感觉不会骗我。因为我爱你,别人对你的爱慕,哪怕一丝一毫,休想瞒过我。”
凡姝皱皱鼻子,带着满脸温柔的笑意,调皮地说:
“我说你在吃醋吧,你还不承认。告诉你,我早和宋桂生说过,你是我的恋人。”
怪不得么,这个在戏台上惯演风月老手的戏子,才如此拚命下功夫,他要把你从我这里夺走呢,凡妹。这种人可是挖墙角的行家!
仿佛真怕有人来夺走凡姝,辛子安把凡姝搂得更紧:“你以为你和他这么说了,他就不会想入非非?才不呢!唯一的办法是,你不再和他来往,不再给他任何希望和可乘之机,他才不得不死心。”
凡姝用了点劲,从子安怀中脱出。她坐回到沙发上,咬着嘴唇,沉吟了一会儿,说:
“我只是喜欢京戏……”
子安坐到她身边,正色道:“我不反对你喜欢京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和这个什么花老板搅在一起。”
凡姝默默地端详着子安,她的眉梢眼底渐渐透出了一股严肃和忧郁:
“子安,我希望你明白,我,我对改编《西厢记》有兴趣……而宋桂生,虽有这个愿望,却感到困难,力不从心。我想帮助他做成这件事。”
“这是他设下的圈套,诱你往里面钻!倘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妒忌和不满的火苗已在辛子安体内窜起,因而口气也变得锐利起来。
“别那么说,子安,你不了解他、”凡殊几乎是带着点儿恳求的意味说。
子安难地从沙发上站起。竖着眉毛:
“凡殊,我不懂为什么你这样为他辩护。你说我不了解他,你又知道他多少呢!连天姿都说,看到他就恶心。”
“天姿这是偏见。难道你看人也这么不公平?”凡殊的嗓音也不觉高了起来。
子安只觉得火气在猛地往上窜;头脑发热,手心出汗。他强咽下一口唾沫,冷峻地说:
“我已说过了,如果你真爱我,如果你要我爱你,就马上离开他和他的那个戏班子。我可不想将来在小报上,把我们的名字和他联在一起。”
凡姝愕然地摇着头,痛心地低语道:
“那么说,妒忌还是次要的。你根本是……看不起他。”
凡姝那种为宋桂生抱不平、喊冤屈的样子,像一根锐刺,再一次深深扎伤了辛子安。他索性更加尖锐凌厉地叫道:
“不错,我轻视他!这种跑码头唱戏的,本没有几个正经人,何况像他那种油头粉面,俗不可耐,男不男、女不女的旦角!”
凡姝的眼睛骤然睁大,一动不动地瞪视着辛子安,像面对着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她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压在心口,极力想控制住自己那抖得像风中残叶般的身子。半晌,她才从齿缝里进出暗哑的嗓音;
“你,你竟说出这种话……辛子安,难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你?”
愤怒和妒忌使辛子安心乱如麻,他眼里刹时间蒙了一层泪水。他绝没想到凡姝会说出这样的话。陡然间,他仰头发出一阵狂笑,又猛然收住,不无凄厉地对凡姝说:
“好,好,你看错了我,我得罪了你的宋老板,你伤心,你为他辩护……”
一向说话谨严的子安,此刻竟变得语天伦次起来。他恼恨自己,更恨凡姝,堵塞在心胸中的块垒,不吐出来就会把他憋死。他一步跨到凡姝面前,狂暴地抓住她的手臂,摇晃着吼道:
“你,你是爱上他了,对吗?”
凡姝感到自己的手臂骨几乎被辛子安捏碎,尤其使她痛心的是,子安那凶狠得不像是他的目光。凡姝的心在流泪,在滴血,但是她的眼眶却干涩得发疼。猛然间,她拚命用力甩开了子安的手,像是受到不能容忍的亵读,决绝地说:
“我不必回答你!”
辛子安全身冷汗直冒,头上青筋暴涨。他怒声咆哮:
“那么说,你以前对我所说的一切全是假话?你在欺骗我,你是个骗子!”
假话!欺骗!骗子1这些字眼就像是锋利的尖刀捅入了凡姝的肌体,猛扎在她正在流血的心上。辛子安,辛子安,你骂得好狠!
蓦然间,凡姝感到那么累,那么无力,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她摇摇晃晃地扶住沙发椅背,凄然冷笑道:
“好,你骂得好。骗子!是的,我是骗子……”
“啪——一”,急怒攻心的辛子安,神志迷乱地举起右手,对着凡姝挥了下去。
凡姝本已站立不稳,哪里经得起这一记耳光。她一下瘫倒在地上。
从他们开始吵架就识相地路伏在凡姝脚下的小古怪,这时猛地窜起来,对准丰子安那只打人的右手,狠命一口咬了下去。真难为这个小东西,竟咬得辛子安手上鲜血淋漓。
剧痛使辛子安顿时从迷乱的云端直摔到现实的平地,他清醒过来,猛地跪在凡姝身边。
只见凡姝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好像全身的血液随着他那一巴掌全流走了。
“天哪,我干了些什么,我疯了吗Z”辛子安撕肝裂肺般地疼痛。
他忙把凡姝抱到长沙发上躺好,一面连声说:
“凡姝,凡姝,你怎么啦?凡姝,你醒醒……”
凡姝慢慢睁开了眼晴。她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子安忙上前扶她。但是凡姝像见了魔鬼似地,往后缩着身子,恐怖地叫起来:
“不,不,别碰我!”
小古怪也在一旁唁唁地叫,用它的小爪子狠命抓着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