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裳洛拉好衣襟,满面配红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气息仍然不稳,“爷爷……那个……我们……”
罗盛东收拾起惊愕,转身面对孙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罗书河的惊愕不下于其他四人,他没料到房里竟藏着这等春色。“呃,那个……”
“你带他进来的?”罗盛东开门见山。
“嗯。”罗书河承认。
“胡闹!你怎么当人兄长的?你是准备气死我是不是?”罗盛东抡起手杖,不由分说地便往罗书河身上招呼。
“不要打哥哥!”罗裳洛急忙扑身过去,护在罗书河身前。
罗盛东的手杖密如雨点,不住地挥下,几乎气疯了心神,“你们两个!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罗书河反手将罗裳洛拉进怀里护着,双双跪下。罗盛东手杖再落,却发现移动不了兮亳,这才抬眼望向握住手杖的楼乐寒。
“不要再打了。”楼乐寒开口。
“你……我还没找你算账!”罗盛东用力抽回手杖,一时立身不稳跌向椅子。
“爷爷!”罗裳洛惊叫。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罗盛东胸膛起伏不定,气息紊乱,“八年前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什么老喜欢跟这种人渣打交道?”
“乐寒不是……”罗裳洛小声地辩驳。
“不是?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出车祸!”罗盛东怒吼。
“八年前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和裳洛是真心相爱!”
“住口!”罗盛东愤怒地打断他。人生比情爱重要的事还有很多,这几个年轻人简直头脑不清楚。“出去,罗家不欢迎你!”
“我不走,除非你答应把裳洛嫁给我。”楼乐寒豁出去了,反正撕破脸也不过如此。
“乐寒!”罗裳洛皱眉,现在还不到谈这件事的时候啊!
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也有这样的一对年轻男女,向他宣誓婚姻自主,然后翩然远去,迎向他们平凡甚至有点拮据的未来。
罗盛东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内心深处是不是真的感觉到幸福,他只知道他们最后一个死于肝癌,一个自杀身亡,留下一双儿女,和一间负债累累的破公司。
罗盛东站起身,手杖用力敲着地上,“我死都不会让裳洛嫁给你这个穷酸鬼!”
“爷爷!”罗裳洛着急地喊出声,“乐寒不穷,而且他对我很好!”
“住口!”罗盛东瞪着她,“记住你的身份,你是白肃德的未婚妻!”
“我不要嫁给白肃德!”
“你非嫁给他不可,明天就去试婚纱!”他不容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我不要!”罗裳洛急得大吼,“你不能逼我嫁人!”
反了!反了!裳洛几时对他这么无礼遇?!
“你试试看我能不能!”罗盛东吼道。
“你一定得像逼走爸爸一样逼走我吗?”罗裳洛含泪控诉。
她想离开?他听话乖巧的孙女儿居然威胁要离开?!罗盛东的心脏一阵绞痛,突然倒地。
“爷爷!”罗书河大惊失色,忙扶他起来,“你的药呢?”
好不容易在罗盛东勉强的指示下,从口袋里摸索出药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裳洛,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加护病房外,罗裳洛抬起疲惫无神的双眼迎向罗书河,“哥!”
他走近,将妹妹搂进怀里,无声安慰着。
“都是我不好……”罗裳洛在他的怀中啜泣。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若是他不引楼乐寒进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要是爷爷有什么万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罗裳洛哽咽。
她惩罚自己的方式,只怕会是断了和楼乐寒的牵扯。
罗书河暗叹口气,望向伫立墙角的憔悴男子。爷爷已经昏迷两天了,这两天里,饱受折磨的不止他们祖孙三人,还有楼乐寒。
“傻女孩,”罗书河揉着她的头发,“爷爷的身体一向硬朗,他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可是他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罗书河蹙起眉头,没有答腔,想起罗盛东最近的诸多动作,把他从台湾调回来,在法国总公司作大幅的人事调动,积极要他熟悉总公司的运作,还将大笔的不动产和资金过户到他们兄妹俩的名下。
爷爷是预知了什么吗?
“裳洛,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好不好?”
罗裳洛摇头,“我要等爷爷醒来。”
“你忘了昨天答应过我什么?”
“可是你白天要上班,晚上还守在医院太辛苦了。”
“我挺得住。”他拍拍她的背脊,“乖乖听话,如果连你都倒下,我就算有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她是真的累惨了。罗裳洛屈服了,“爷爷醒了,你要马上通知我哦!”
“我会的。”
罗书河招来司机送她回家,发觉她经过楼乐寒身边时竟然一眼也没瞧向他。
无情,是罗家人共同的特征。
罗书河又叹口气,歉然地起身走向楼乐寒,“她只是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如果你爷爷就这么走了,她的心情会一直这么不好下去吧!”楼乐寒回眸盯住罗书河的眼睛。罗书河没有答腔。
楼乐寒涩然一笑,“我终于懂得蓓芸的心情,在你们兄妹心中谁也比不上罗盛东重要。”他神色黯然地转身离去。
蓓芸!罗书河虚脱般地倚着墙壁,这两天他记得到公司处理公事;记得联络重要客户,却忘了给蓓芸打通电话,别说蓓芸会怀疑他对她是否真心,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他对蓓芸是否有口口已以为的认真。
加护病房里传来一阵骚动,医生从长廊的另一端急奔而来,罗书河也赶忙跟过去,守在紧闭的病房口。
一会儿,医生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推门出来,“罗书河先生?”
“我是。”
“病人醒了,他想见你。”
“谢谢,”罗书河欢喜地想推开病房门,突然又问道:“我爷爷他脱离险境了吗?”
“明早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了。对了,别和他谈太久,病人还很虚弱。”
“我知道,谢谢医生。”他再次道谢,踏进病房里,端详着病床上瘦弱的老人,讶然地发觉才两天时光爷爷竟苍老许多。“爷爷。”他轻唤。
罗盛东睁开眼,眼中依然精光灿灿,凝视着孙儿许久,突然幽然长叹,“书河,你说我做错了吗?”
“嗯?”罗书河不懂他突如其来的问话。
“我刚才梦到你爸妈,他们都说我错了,错得离谱。”罗盛东的语气怅然,“我来不及问他们恨不恨我,梦就醒了。”
“爸妈没有恨过爷爷。”罗书河赶紧安慰他。
“是吗?那他为何不准你回天笠?”
爷爷还记得他当初的拒绝。
“爸很了解你。”他避重就轻地答道。
“你也恨我吧,”罗盛东望进他眼里。
罗书河别开眼,没有答腔。
罗盛东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你父亲被保护得太好,太过天真烂漫,不适合商场,偏偏你母亲又太过柔弱,别说天笠交到他们手上会出事,他们两个相伴走这人生的道路,只怕也不会安稳。也许我真的管得太多了。”罗盛东苦笑,“儿孙自有儿孙福。”
“爷爷答应让裳洛嫁给楼乐寒了?”罗书河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你要娶尹蓓芸也随你去了。”罗盛东疲累地阖上眼睛,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他看破权力的虚无,控制得了一切又如何?他还是敌不过天命。
爷爷变了!罗书河的嘴角跃上一抹笑意,转身走出病房,赶着通知罗裳洛这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