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他问。
“有的,我们边走边谈好吗?”苏西陈连作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稳住心绪。“阿迪查出有个叫丹尼尔的楣客,专门居间介绍假画买卖,许多亚洲和东欧的富商都是他的客户,每年光是抽取百分之五十的佣金就能让他有高达一百多万美元的进帐。由此不难想象和他合作的伪画画家是个绘画底子多么深厚的人。”
傅仲轩静默地聆听她的叙述,神情己陷入沉思之中。
苏西陈突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本来我们大家都推测,能拥有如此神乎奇技的人,至少该在画坛打滚过数十年,或者应该是曾经名噪一时的知名画家,孰知,问遍了全纽约的画廊,竟没有一个资深执行长,想象得出他或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傅仲轩原已凝重的神色,霎时显得更加森冷。
“不过,阿迪倒查出来那个叫丹尼尔的女朋友,就是那日在酒店借故制造混乱的女子。他们一搭一唱,肯定就是为了盗取真画,然后交给伪画家。”苏西陈理所当然的认定,沈洛寒绝对没有那样的功力可以以假乱真,她自诩是纽约最佳的伯乐,岂会错过这样一匹千里马。
“这么多天,他就只查出这些?”傅仲轩对阿迪的办案效率显然不太满意。
“是的,因为那个叫丹尼尔的很狡猾,想找出他犯罪的实证并不容易,而且……”苏西陈讲到这儿,忽尔变得吞吞吐吐。
“说吧,这不正是你今天急着找到我的主要目的。”傅仲轩不需明问,即已猜出她想说的是什么。
苏西陈提了一口气上来,才道:“傅先生和那位沈小姐似乎……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天您和她……我知道我无权干涉您的私生活,但,她若真的涉及窃画案,那么……阿迪也很不同意您这么做。我,我是一番好意。”
傅仲轩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愠怒之色。
“谢谢你的好意,但,下不为例。”特立独行的他自然有不同于常人的脾性。苏西陈这番含着劝谏的话,没立时激怒他,已经是很万幸了。
“是。”苏西陈悄悄松了一口气。
“阿迪呢?”才说曹操曹操就到。傅仲轩冷冷地看着他从街的对面走来,手中还抓着一个大热狗狼吞虎咽。
“嗨,好久不见。”他寒暄的口吻一点也不友善。“你的新欢呢?”
傅仲轩利眸微沉,唇畔依然噙笑。
“阿迪。”苏西陈担心阿迪惹怒了她的老板,忙抢白道:“傅先生的事不劳你过问,你该关心的是这个案子几时能侦破。”
“我是在关心这个案子,”阿迪提高分贝地说:“问题是他,要不是你这位有钱有闲的大老板沉迷女色,从中作梗,我老早把画找回来了。”他忿忿地一大口咬向大热狗,嚼得龇牙咧嘴。
“我妨碍了你办案的进度?”傅仲轩讶然问。
“没错。”阿迪今天像是存心跟他杠上了,每句话都掺着浓浓的火药味。“若非你整天跟她厮混一起,害我苦无机会再到她的住处搜索,案子也不会一拖就是两三个星期。”
“史密警官又帮你申请到搜索令了?”距离上回无功而返不过才两个多礼拜,除非有确切的证据,否则法院应该不会同意再开出第二张搜索令才对呀。”
“唔嗯。”阿迪不愿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总之你给我离那个小娼妇远一点!”
“什么?!”傅仲轩很少把怒火写在脸上,但此刻他从眉心到唇角全张着骇人的炽焰。
“光,光火啦?”阿迪从未真正见识到傅仲轩雷霆大怒的样子竟是这般吓人,忽地舌头打结,支吾了半天。“我没有恶意,那女人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只是在跟你玩玩,我怕一旦真相大白,你会平白无故受到牵连。”
傅仲轩阴智的星芒淡敛,继之而起的笑靥冷得足以结霜。这个自称查遍天下无难案的侦探花了近二十天所查出来的“真相”,竟是他早已一清二楚的“基本资料”,要靠他把价值近亿元的真画找回,想是难如登天了。
“很好,只要你能破案我就额外奉送一百万奖金。”懒得跟阿迪多说废话,他提着公事包向两人挥挥手,转身踅往另一条长巷。
“喂,话是你说的哦。”阿迪听到一百万,眼睛都亮了起来。
“傅先生从不诓人,你放心,他说得到做得到。”苏西陈以满是无奈的眼光看着阿迪。她跟随傅仲轩有七、八年了,甚是了解他的行事作风,这一百万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阿迪绝对要不到。
第五章
往哈林区的路上,前方的乌云正快速蔓延,层层遮蔽了天光,眼看着一场不寻常的大雨就要来临,丹尼尔却无论如何要她到位于古根美术馆的一家餐厅碰面。
才刚抵达,一道闪电就在她面前劈裂苍穹,整条街道顿时晦涩成灰暗的暮色。
沈洛寒才推开车门,滂沱的大雨迅即淋湿了她半边的身子。
丹尼尔最好有个充份的理由,否则她待会儿不狠狠骂他个臭头才怪。
餐厅不大,因为不是用餐时间,里头只有小猫两三只。她很快的在里边靠窗的地方找到脖子上系着红色领结,打扮花俏的丹尼尔。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坐在他对面还有一名中年女人。
“来了。”丹尼尔介绍那红发碧眼的女人叫茱蒂,是慕名前来买画的某贵妇人。“茱蒂坚持非要亲自跟你签约,所以才不得不把你给找出来。”
沈洛寒没多说什么,依这行的行规,伪画者为了自保是绝不跟买画的人打交道。丹尼尔不顾她的安危将她暴露出来,十之八九是为钱。抛给他一记隐含怒火的卫生眼,她坚持不肯和颜悦色,跟对方寒暄或说句客套话。
“这是我们开的条件。”女人也不想多浪费唇舌,开门见山地拿出一个皮面夹板,上面是一叠复杂的文件,“请你先仔细阅读一遍,签了就必须依约行事。”
语气虽是柔和的,但双眼透露了锐利之色,这个矮小的中年女人以超乎常理的力气握住文件夹,抬眼细细瞧着她。暗暗使劲中,愠怒逼成了沈洛寒满脸的坚决。
陡地,她撒开了手,令女人的肘子撞向右胁,一下吃痛深深地皱起眉头,手中却仍紧握着那份合约书。
“没信心就别来找我。”沈洛寒费尽力气才压抑住满腔的怒气。“要是本姑娘不高兴画,就算你开的是天价,我也不一定接受!”
“我开的的确是天价,而且你的经纪人已经帮你接下这份工作了。”
沈洛寒闻言又是一阵怒急攻心,吓得丹尼尔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茱蒂得意地把合约书放回桌上,不管沈洛寒愿不愿意听,即自行介绍,她姓詹宁斯,更正的身份是美国广播公司某高级主管的秘书,她接连说明了希望购买的画作,并要求沈洛寒在一个月内交画。
这些要求都还算合理,只是她提出的最后一项条件,却让沈洛寒和丹尼尔都不禁为之一愕。
“画缘必须和原画一模一样!这是我的老板非常坚持的。”
“但是……”丹尼尔道:“从来没有一个买者向我们提出过这样的要求,而且我相信就算你去找别的画家,他们也九成九做不到。”
保险公司为一幅画保险前,都会拍下那幅画的边缘,这是极重要的商业机密,是绝不可对外公开的,倘使一名伪画者没有按照原画临摹,其画缘必然不会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