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门边,伸出手,可是没碰到门锁就缩回来了。她的手拂过脸庞,停在被他吻过的唇上。还是……锁上的好。
她的手再度一伸又一缩,在自己家里还要锁门,实在荒谬。
她上床把自己安置好,可是似乎不管她如何睡,姿势都不对。
她最后索性坐起来,背靠着床头,抱着枕头,思考着泽光的困境。整件事现在在她脑中呈现出来的过程,变得一点也不清晰,疑点太多了。
黑泽光英俊又富有,怎会有女人不计一切的要和他离婚?
她的本能和直觉都告诉她,他真的是受害人。但,说不通。
向敏妍提出的文件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他为什么签了字,无条件把一切给了他前妻,却在事后表现得他对此事一无所知,暴跳如雷?
向敏妍真的以欺骗手段掠夺了他的财产吗?她又如何使他在那些文件上签字的?
黑泽光又不是不识字,他不会不看文件内容就签上自己的名字。
除非,文件上的签名不是出自泽光亲笔。
那么不仅向敏妍有伪造文书之罪,绡瑶的事业也将因此受到打击。假如泽光再一口咬定向敏妍欺诈他的财产,她也有份,她的整个前途跟着都要完蛋。
想到这,绡瑶猛抽了一口气。但愿向敏妍没有知法犯法,但愿……现在但愿什么都没用,明天早上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重看一遍向敏妍的档案,好好仔细研究一下,漏洞究竟出在何处,她疏忽了什么地方?
听到泽光上楼的脚步声,她赶紧躺下来,把被单拉到脖子上。
他走到她门外停住时,她心跳撞击的声音大得她想他在外面说不定都听得见。
「小瑶,」他轻轻敲敲门。「你睡了吗?」
她屏住呼吸,闭紧眼睛;想到他看不见她,她又张开双眼,瞪着走廊射进门缝底下的灯光,和一小片他的影子。
有一会儿,她以为他会试着开门进来,她屏息屏得几乎要断气了。结果他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走向客房走去了。她吐出一大口长气。
过了片刻,走廊那头传来他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叹了一口气。当她终于入梦,她带着满心的愁怅和惘然。
第四章 短暂别离
星期一早上六点钟左右,一辆计程车停在泽夏塑胶板公司大门口,铁门自轮轨缓缓滑开时,警卫走出警卫室。当他看见步下计程车的人,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黑先生,你回来啦!」
「回来了。」泽光亲切地微笑挥手。「你早,老杨。」
「你才早呢,黑先生,要不要帮忙?」警卫过来要帮他提行李。
「谢谢,我自己来。一切都好吧?」
「好,好,不过你不在就是不一样,现在你回来就好了。」
「我也很高兴回来。还没人来吧?」
「这么早?」老杨摇摇头。「黑先生,你在的时候,你永远是第一个到的。」
「很好,很高兴我没有迟到。」
老杨愉快地呵呵笑。
「一会儿见,老杨。」
「一会儿见,黑先生。」
泽光步过两边种满矮松的通道,经过宽大的停车场,走向办公大楼。这边另一位警卫同样惊讶、欢喜的迎上来。重复几乎相同的对话后,泽光走向三楼他的办公室。整栋办公大楼中安安静静的,正是他需要的。
希望泽夏其他员工也和警卫们一样,对向敏妍离开他的事尚不知情。
真可笑,在她做了那些伤害他们的婚姻、伤透了他的心、完全毁掉他们感情的事情之后,他居然被她「休」掉了。
办公桌上如泽光预料的,档案、文件堆积得像一场大灾难。他坐下来,不急着看它们,甚至因向敏妍所作所为燃起的冲宵怒火也似乎平息了。
他不担忧等着过目的公事,不忙于思索如何解决离婚案,及如何索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他坐在那,想念绡瑶。
离开前,他去了她卧房,发现她没锁门时,他不禁微笑。他希望那是表示她信任他的人格。但那不重要。他可以不声不响走掉,然而他出了大门,又旋转脚跟,因为他觉得他非再看她一眼不可,尽管并不是说他这一走,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刚好相反,他肯定一定要再见她的。
她睡热的模样宛似无邪的小天使,那一刻,她看起来非常非常娇柔而年轻。他几乎忍不住想躺上床,躺在她旁边,把她拥进怀里。
以他目前的处境,他还有这份情怀,实在不可思议。和她相处这两天,完全大出他意料之外。泽光不记得他曾这么开心过,至少过去的四年,他没像和绡瑶在一起时,感到那么轻松愉快过。
他就坐在那,回忆、回味他和她相处的每一刻,点点滴滴,几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而不察时间一分一秒快速的溜过,楼下已开始忙碌的一天。
欧永年,泽夏的副总经理,开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泽光独坐凝思微笑的模样。
「哟,你怎么不吭不哈的就重现江湖了?」
泽光惊醒过来。「咦,早,永年。」
「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他们思念你过度造成的幻象呢。」永年自行在他对面坐下,端量着他。「看你满面春风的,想来此番中东之旅不虚此行了?」
「哎,一言难尽。我不在时,公司多亏你照应打理了。」
「我拿人薪水,与人当差,何况你建立了个无瑕的公司体系,我不过一切遵循你留下的脚步,按部就班,再要出错,便该自杀谢罪了。」
两人寒暄一阵,接着开始谈公事。永年报告,泽光聆听,但他不只一次神思飞游出壳,不时占据他思维的,总是绡瑶或喜或怒、或嗔或茫然的笑﹑倩影。
同样的,绡瑶也为了他而心神无法专注于工作。他在时,老是搞得她情绪混乱,短短一个周末,就扰得她生活大乱;他走了,她未见清静,原有的生活秩序仿佛也消失无踪。
这人简直过分透顶。一阵暴风似的进她家,然后一声不吭突兀地走掉。
绡瑶早上到办公室时,心兰已煮好咖啡,把她们上周五离开时留下的乱七八糟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早,心兰,有没有电话?」
「没有『他』打来的,如果这是你担心的。」
绡瑶纳闷地想了想。「谁?」
「星期五那个炸弹先生啊。那个火爆的男人,」心兰提醒她。「他没有再打来,或者是『还』没有打来。」
绡瑶苦笑。「有没有其他电话呢?」
她没直接问出来的是,向敏妍有没有来电话。泽光说他打过电话给她,她不应该没有反应吧?
「没有。」心兰摇摇头。「星期一早上,很不寻常的安静,是吗?」
「让我们希望这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绡瑶走进她的办公室,心兰尾随而入。
「小瑶,有什么不对吗?你是不是和知书达礼的牛肉面吵架了?」
绡瑶在她办公桌后坐下。她敲敲桌面。「你能和木头吵得起来吗?」
「那就不是牛肉面。」心兰继续端详她。「你有什么心事?」
绡瑶托着下巴沉思。
「告诉我,心兰,」她审慎地缓缓道。「过去一年里我们办过的案子,有没有令你感到特别不合常理的?你打那些答辩书时,有哪些令你印象特别深刻且不寻常的?」
心兰眼珠翻向天花板想了一下。
「嗯,既然你问起,有两件案子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心兰一臂横在胸前,一手靠在其上,手指按着嘴唇。「一件是『理性、和谐』的协议离婚的那对夫妻。四十年,」她悲哀地耸耸肩。「彼此在不和谐的婚姻里共度了漫长、可怕的四十年,才想到『个性不合,协议分手』。老天,我希望我和我们家那口子不要昏昧至此,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