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喜欢妳,也不会胜过喜欢自己的孩子,既然玉梅现在已经怀有身孕,而妳又跟她水火不容的,我只有让妳走了。」
这话太过绝情,他不知道是如何道出的,甚至,也听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
海莹怔住了,觉得自己彷佛化为石像,不敢相信前日还拥着她暖暖入眠的丈夫,今日竟变成了薄情郎。
她很少哭的,这会儿却禁不住泪流满面。而且,还有一股巨大的恐惧,自心底油然而生。
她在怕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突然浑身瑟缩,直打哆嗦?
再也不能否认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离不开他。
曾经那样心高气傲要寻个一心一意爱自己的男子,但这样的男子到底在哪里?她寻不到,反而落入他的情网,成为俘虏。
这样的下场是可悲的,因为即使对方背叛了你,你也不忍心对他绝情,甚至甘愿放弃自尊。
明明昨日听见他仍宠爱着玉梅,气得一肚子火,极想立刻把这个负心汉一脚踢开,然后逃离王府远走高飞。但一夜过后,当她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离不开了。
她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为了他曾经拥抱她时的温存,她的脚下便如同生了根,不忍心与他恩断义绝。
「赫连。」莫名的,她听见自己轻轻地说:「如果、如果我把她的孩子当作自己亲生的一般看待,你肯让我留下来吗?」
「什么?!」赫连愣愣地看着她,「妳说什么?」
她说了什么?呵!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在委曲求全,向他乞求吗?像狗一样乞求他让自己留下。如此自轻自贱的事,她从前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去做。
但现在,她眼睁睁看着如孔雀一般傲视世间的自己,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是一个低微的她--低微地乞讨爱情。
「赫连,可以吗?」她轻轻地触摸他的衣袖,「让我留下来,我会把玉梅当妹妹一般与她平起平坐,再也不跟她争执,她生的孩子,我会比谁都疼爱,只求你,让我留下来。」
「为什么?」赫连彷佛终于听懂她的话语,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因为……」吸了吸鼻子,她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清楚一些,「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
他明白了!明白之后,心像被闪电击中。
他从不知道,原来她这样爱他,爱到可以放弃自尊,而对她那样高傲的女子来说,放弃自尊比什么都难。
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化成一片水域,一片漫漫的透明色,那是被她的痴情融化掉的。
忽然,他想到她在信中的话--那些绣鞋,让我的脚疼痛肿胀,我扶着墙壁慢慢练习走路,像学走路的孩子一般……
她用如此痴情待他,他又拿什么回报呢?
不,他不要她再受这样的苦,不要她为了自己变成委曲求全的女子,她应该做回那骄傲的孔雀,绽放任性的笑颜,在奔腾的马儿上瀑发飞扬。
他爱她,不正是因为这一份夏日般明媚的感觉吗?如果她缩在王府的角落里失去了自我,他怕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不再爱她。
还是留一段美好的回忆,放她走吧……
「已经晚了。」下了决心,赫连冷漠无情地回答,「我已经答应玉梅不再留妳,她现在有孕,我如果食言会让她伤心……我不能让她伤心。」
「那你就舍得让我伤心?」海莹忽然搂住他的脖子,想拚尽全力最后一搏,主动将樱唇贴上他的面颊,「赫连,你就舍得让我伤心?」
柔软樱唇惹得他一阵酥麻,差一点就回吻她了……但他发现原来自己的自制力如此之好,竟能抵抗住她的诱惑--
虽然,没有人看见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子疼得难受。
他猛然一推,将她推到床的角落,倏地站起身,背对着她。
「妳走吧,最好今天就走,马车已经替妳备好了。」他强迫自己道出冷凝的话语。
不能看她,哪怕是再看一眼,他一定会改变主意。
海莹终于没有再争辩什么,良久良久,他忽然听到一阵啜泣,啜泣之声越来越大,最终化为声嘶力竭的痛哭。
她拉扯着他送的十字项链,划得脖子渗出血来,因为疼痛,她终于有理由哭出声了--名正言顺哭个够,呵!真好。
项链断了,落在地上发出清亮的声音。
赫连微微侧过眸,瞧见她梨花带泪的模样,想冲上前抱住她,极尽温柔地安慰她……但他此刻什么也不能做,稍微有一点流露自己真心的举动,就前功尽弃了。
她是个像原野上的风那样自由的女子,如果束缚她,到后来,她会慢慢枯萎。
看了那封信,她霎时明白了。他不该把风锁进屋子里,而应放它回到空中,任它翱翔。
这是最好方式--爱她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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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莹没有带走昂贵的嫁妆,只收拾了一些贴身衣物和书籍,带着月儿匆匆离去。
做为一个有骨气的女子,她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她走后,赫连悄悄地回到她的房中,看着人去空楼的寂静景象,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滑落而下。
他送给她的首饰,全数都留在盒中,他轻轻挑起那条金色的项链,看十字坠在斜阳下晃荡,心也随之缥缈。
一直坐到夕阳西下,暮色重染,他忽然听见背后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混帐东西,你到底干了什么?」宣亲王的怒喝声随后传来。
「阿玛,您回来了。」赫连没有转身,低低地回。
「你小子趁着我不在,居然做出这样胡涂的事,你……你存心想气死我!」
这些日子,他奉圣上之命到江南办一桩重要的事,忙得连惠福晋的生日都没能赶回来。今儿总算功德圆满地回京,本想高高兴兴替妻子补过生日,却听闻了儿子休妻的事,顿时勃然大怒,赶来别院将儿子训斥一顿。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有脑子的儿子?莹莹是什么身分,那个叫玉梅的又是什么身分?莹莹用得着跟她计较,在大庭广众之下毒害她?要想除掉一个身分低微的小妾,用得着堂堂格格亲自下手?」宣亲王指着赫连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就为了那么一个小狐狸精把莹莹休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说!」
「玉梅怀了孩儿的骨肉,孩儿不想她有所闪失……」赫连垂眼道。
「呸!你骗谁呀?总管告诉我,玉梅最近跟府中的王二甚好,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的都还不一定,你就急着当人家的爹?」
「那是以讹传讹吧!孩儿相信玉梅……」
「你相信她还要拨银子打发她回山东老家?你小子少跟我装蒜,分明是你用玉梅当休妻的借口!」
「孩儿没有……」
「莹莹有什么不好?」宣亲王打断他的狡辩,「为了你,她收敛了自己的性子,明明不适应这儿的生活,却努力让自己适应。她的转变,连玄德驸马都感到惊奇,娶了这样的妻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说她不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为了跟我唱反调。从小到大,你就喜欢忤逆我的话,连我诚心诚意替你娶来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媳妇,你也不领情……」话语到了无奈处,宣亲王不由得深深叹息。
「阿玛,」既然阿玛这样想,不如将错就错吧!「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您,我跟海莹……海莹格格一直都是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