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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多闻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对着他。「我想回家。」她的声音还是轻轻柔柔,但他感觉她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祭前禈看着她许久,握了握拳,说:「我送妳。」

  多闻没再看他,机械似的往前走。他的母亲和妹妹坐在廊厅窗边看她的素描簿,他牵着她冰冷的手,走另一边廊道。她没拿回自己的素描簿,也没捡掉在他房门口的袋子。

  回家的一路上,他走了快捷方式,路途却很像更遥远。没有交谈的车厢气氛僵凝,天空开始下起雨来,雨滴斜溅在车窗,她木然地靠着门,孤影映在玻璃上。

  车子到达圆形广场时,雨势大得出奇,祭前禈回身拿伞。多闻猛然打开车门,径自下车,跑向木屋。

  「多闻!」他大叫,跟着下车,冲过雨幕,进入多家。

  她把自己关进房里。他上楼敲她的房门,她从不锁房门的,现在却锁得牢紧。

  「多闻,开门!」祭前禈浑身湿透了。

  「你走吧!」多闻倚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长发滴着水。

  「妳听我说……」

  他的嗓音穿透门板。多闻摇头,握拳的双手始终没松开过,脸上的水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觉得我很蠢吗……当着你的面,前禈长前禈短……」

  他听到她虚弱的声音,抑下心头的揪痛,贴着门说:「我并没有另编姓名骗妳;妳从来不问我的名字,为什么?」

  多闻一凛,脸埋进膝头。是啊,骗她的是另外一个人,为什么她要对他生气。她不问他的名字,是怕自己喜欢上他,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名字了……

  「我就是前禈!」彷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门后传来这么一句嘶吼,震撼了她的心。

  她像被烫着般瑟缩了下,柔荑压住耳朵,低喊:「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清楚感受到她的不平静,颓然地转身离去。

  第二天,多闻醒来,看见一条串着钥匙的项链掉在房门旁。那是他的房门钥匙和龙项链,昨天,她一直握在手里,忘了还他。她等了几天,希望他来取回。她问自己,只是希望他来取钥匙而已吗……

  可他终究没出现。

  几天后,她生了病,去苏林奶奶那儿就医,听到人家说,前禈少爷到岛外念书去了。

  她回家时,坐在房里的窗台,莳萝香味萦绕在风中。她望着夕阳,一手拿着小瓷罐,一手将米粒撒给屋顶的鸟儿,说:「吃吧,吃吧,吃饱点儿。以后不会再有人喂你们了。」

  第四章

  那是一段青涩的谬恋,至今回想起来,仍令人心痛。

  一个满月天夜晚,浪涛冲击着陡峭的岩壁,露营车奔驰在南美哥伦比亚与厄瓜多交界的险峻海岸道路上,祭前禈躺在车厢卧铺,手掌握着一条方帕。那年,他教她游泳。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够强壮,加上过冷的龙鳞湖水和高原凉风,她很快地生了病,发高烧。他在床榻边,照顾她一夜,她醒来时,将这条方巾交给他,要他帮她转寄。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方巾上──她亲手绣的两个字──其实是他的名字。

  「前禈少爷,」驾驶座的罗悯拉开椅背后上方小窗子,微侧脸庞望进车厢。「别馆快到了。」说完,他关好窗子,继续开车。

  祭前禈坐起身,拖出床下的登山背包,从中取出一个丝绒束口袋。他出门在外,总是随身带着这个束口袋。他打开袋口,拿出一本素描簿,一个槲果钥匙圈,还有一只折得工整、边角绣了「多闻」的小袋子,连同手中的方巾,一件一件在桌面排开,独自回味着那一段过往的记忆。

  露营车开进静谧的私人道路,隐约间听得见音乐声,由那幢建在岬角上的海岸别墅,传出来。

  别墅灯火通明,门前两排树影,在车灯的辉映下,萦回若带。车子越近门口,音乐声越显喧闹,似乎有人欢快地在庆祝什么。

  罗悯把车子停在门口车道上。「这么晚了,里面在做什么?」

  祭前禈一手抓着背包背带,下车往别墅大门走。罗悯关好车门,卸下绑在车顶的几口箱子,搬到门厅暂放。

  「嗨,两个天涯浪子回来了──」两扇雕花门板敞开,绑马尾的青年拿着酒杯,潇洒地倚在门边。

  祭前禈看着眼前喝得半醉的男人。「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祭始禧笑了笑,喝掉杯子里的酒液,说:「我来挖宝石的──你应该知道吧。」他往屋里走。

  「始禧少爷准备接管新矿场?」罗悯走在祭前禈背后。

  「那是他的兴趣。」祭前禈走进客厅。

  挑高屋梁上,开枝散叶造型的吊灯光芒,像流金一样往下延展,散布在客厅每个角落。三男两女坐在客厅沙发,桌上摆了水酒、点心。祭始禧介绍客人的身分──两名白人男性是宝石鉴定师,一名亚裔青年气象专家,精研南美民俗的女学者和混血女工程师。这些人几天后,将偕同祭始禧前往哥伦比亚山区。祭氏家族经营矿产事业起家,祭前禈找到的新矿脉,富含绿柱石,俗称祖母绿。祭始禧一听闻消息,立刻接下开采监督工作,来与祭前禈会合。

  「前禈,你也过来喝一杯──」祭始禧拧开酒瓶盖,将琥珀色泽的酒液倒进平底矮杯里。

  祭前禈沉默地瞥他一眼,往楼梯间走。

  「今天是我的生日──」

  祭前禈停住脚步,像在思考什么般。因为各自学业、工作等种种关系,他们兄弟似乎有五年不见了。祭前禈看一下腕表。

  「二十六岁。」祭始禧说了句。

  祭前禈放下背包,转身走到桌边。

  祭始禧撇唇低笑。祭前禈拿起桌上的新酒,看着祭始禧,一口饮尽。「新矿脉刚好给你当生日礼物,你可以尽情地挖宝石。」

  祭始禧呵呵笑起来,用西班牙语告诉客人,自己有个好弟弟,送他一座祖母绿矿山当生日礼物。一群人随着起哄,拿起酒杯敬祭前禈。音乐节奏鲜明、强烈,越来越喧闹。

  「我很累了,你别闹太晚。过了子夜,就不是你的生日。」祭前禈将酒杯放回桌上,后面两句像是警告。

  祭始禧摊在双人沙发座猛笑,已经是十足的醉态。

  祭前禈回身。罗悯提着他的背包,站在通往楼梯间的廊道口。

  「始禧──」端着蛋糕的女性身影从拱门里走出来。

  「喔,蛋糕来了!」不知是谁在配合祭始禧的嗓音,将灯光转暗。

  「罗愉哥哥呢?」又一次,祭前禈为这个温柔的甜美女声,震了一下。他僵硬地转身。一轮烛光衬映着女性绝美柔情的脸庞。

  「是多闻。」罗悯的低喃,传入祭前禈耳中。

  「罗悯,你堂哥罗愉今天也是寿星。多闻特地做了蛋糕,你把前禈的行李送上楼,顺便叫他下来。」祭始禧语带命令。「前禈,你过来。起码吃口蛋糕,行吗?」

  祭前禈动了动。昏暗的灯光中,他注意到多闻在听见祭始禧叫他名字时的反应──

  多闻还记得他。毕竟那是一段教人心痛的青涩谬恋,她永远忘不了那种遗憾却又慊然的感觉。她在找寻他的身影,当她的眼睛对上那双熟悉的黑眸,回忆带着一种微微痛楚,同时在揪扯他们的心。

  祭前禈徐缓地移至桌边,看着坐在祭始禧身旁的多闻。

  祭始禧双手轻捧多闻的脸,吻吻她的额,一记浅吻接着落在她唇上。「谢谢妳的蛋糕。」他换个位置,以西班牙语说着:「寿星坐主位,各位请唱歌祝寿,唱到罗愉下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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