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抿唇,敏箴避开那张极尽浪漫之能事的木床,退到门口望向他。“这房子真的很美,我们回去了好吗?我头有点痛。”她垂下眼睑以掩藏自己内心的真正感觉。
听到这事而皱起眉头的希平,大步跨到敏箴面前,立即伸出手去放在敏箴的额头上。“有没有发烧?”
敏箴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勉强地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碍事的,我睡一觉就会好了。”
希平托起她的下颚,深深地望进敏箴眼里,欲言又止地看着那张大床,又将目光调回敏箴脸上。“呃……”
“我们还是快些回欢园去吧,明天还要把妈妈送到医院治疗……”敏箴一说完就有些后悔,因为希平原本闪烁着柔情的眼眸,立即就被浓郁的痛楚所代替。
“是啊,回去吧!”希平用手将额头的乱发往后拨,扶着敏箴沉默地回到车旁。
敏箴站在那尊大理石像旁伫立无言,她此时才发现在屋子的一侧有座像童话城堡般的塔状建筑物,同样是红顶白墙,使小小的屋子充满了童趣的浪漫。
“那座塔……”她转过身子,迎面向无表情的希平。
“那座塔还没有全部完成,里面只是个小房间小阁楼而已。我以前在国外曾听过一则传说,所以心血来潮打算也依法炮制……”希平发动引擎淡淡地说道。
“哦?”敏箴的好奇心被挑起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立即钻进车子里。
“以前在德国一个著名的大学里有一座古老的塔,塔上有一扇窗,听说只要你在窗上向下望,所看到的第一个异性,将会和你有不可解的纠葛。或许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可能是劳燕分飞,但无论如何,那都会是你人生中最美的一页,那座塔就叫做‘幸福之塔’。”
“哗,真是浪漫极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所见到的人会不会跟你白头到老呢?”敏箴惋惜地自言自语。
希平将视线从前面拉回来瞥了她一眼。“能不能白首偕老有那么重要吗?”
敏箴闻言歪着头想了老半天,然后慧黠地一笑:“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碰到那么浪漫的事,不过,我想每一个人都有他的价值观,对我而言,一瞬间就是永恒。”
“一瞬间就是永恒……”希平反覆地咀嚼着这句话,熟练地将车驶进无边的黑夜之中。
第六章
在全家人强装出来的笑脸中,秀柑沉默地坐在后座,她枯瘦得筋骨毕露的手紧紧地握住身旁的敏箴。前面负责开车的希平……哦!不,他现在是希安的身份,不时地自倒后镜打量着母亲苍白的面容,以及坐在一旁蹙着眉的敏箴。而一家之主方新达,则是抿紧了他的薄唇不发一言。
察觉到秀柑的手劲愈来愈大,敏箴担忧地看着她。
“妈,你会疼吗?”敏箴的眼光在后视镜中与希平相遇,她第一次在他眼中读到了恐惧。
“不,不痛、不痛。敏箴,希平还没有起床吗?”秀柑呼出长长地一口气,两眼紧紧地盯着敏箴。
“嗯,他昨晚应酬到很晚,不过,他待会儿应该就会到医院来看你的。”坐在前座的方新达故作轻松地说。
秀柑盯着丈夫的侧面看了一会儿,拍拍敏箴的手。“在我没有抱孙子之前,我可舍不得死。敏箴,方家的香火就全靠你了。”
“唉,秀柑,你别净说些什么死不死的话,你只是肠胃消化不良,医生要你住院检查检查,等检查……完了,我们马上接你回家,等着抱孙子。”方新达说着,别过脸去偷偷弹掉眼尾的湿意。
“是啊,妈,大哥大嫂都还没结婚,他们要等着你把身子养好,才能给他们主持婚礼啊!”前面开着车的“希安”打起精神,加入劝说的行列。
秀柑低下头考虑再三,等她抬头时,嘴角早已不见她原有的苦涩,只剩下浓浓的笑意。“婚礼,是啊,我为什么一下没有想到这件事?”
看到秀柑又恢复了原本的笑容,其他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而这短暂的轻松则在看到医院之后,又完全消失了影踪。
抱着一大袋杂货用品,敏箴一推开病房门,即听到那串尖锐高亢的笑声。她愣了一下,但未曾放慢脚步地走进去,一边迫不及待的探头看看是谁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所以啦,我就跟东尼说,我们离婚吧!然后不管他怎么求我,我拿了他一半财产的赡养费,搭了飞机就回来香港了。”那是个高挑健美的女郎,细细的凤眼是非常道地的单眼斜吊,鼻子有点塌,嘴唇则是非常薄,使她笑起来有股冷艳的感觉。
“络萍,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胡闹呢?婚姻可不是儿戏,当初你想也没想清楚就找个外国人嫁,这下子好了,你啊,真是胡闹。”秀柑斜躺在敏箴出去购物前为她架高的枕头上,疲倦地说着,并打了一个呵欠。
“先别说那些啦,伯母,希平的未婚妻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我一直都很好奇,因为希平的眼光向来都很高,所以他会找什么样的女人着实很令人好奇。”络萍大剌剌地坐在床沿,拉拉她几乎盖不住臀部的迷你裙,高声地笑道。
“敏箴啊?她很乖很温驯,我看希平跟她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的,做事情很勤快又伶俐。”秀柑说着笑迷了眼。
“就这样?她长得漂亮吗?”络萍尖锐地叫了起来。”
秀柑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自己刚才不是说过吗?希平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既然她能被希平挑中,怎么可能丑到哪里去呢!”
络萍闻言脸色一沉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撩拨着满头漂亮的大波浪卷发。“伯母,你们都那么喜欢那个叫敏箴的女孩子?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她是贪图方家的财产,所以才接近方希平的。我记得以前希平念大学的时候,就常发生这种事了,更何况希平长得那么俊……”
“不会的。”秀柑不等她说完,立刻打断络萍的话。“敏箴不是那种人,等你见过她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是吗?我怀疑。”络萍说着,拿出唇膏将她原已红艳逼人的唇又再加了几层,穿着鲜红色连身迷你裙的她,就像一团火似的在病房内走动着。
敏箴低下头打量一下自己,不管这位红衣女郎是何来头,她的怀疑是绝对可在成立的:希平怎么可能看上这么平凡邋遢的自己。
但总不能在这洗手间的隔间墙旁躲一辈子吧?她摸摸头发,对自己扮了个鬼脸,故意用力地打开门后再进去。
“妈,抱歉,出去这么久才回来,咦,这位是?”将那些杂货都放进床头的矮几抽屉里,敏箴这才回过身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红衣女郎。
“噢,敏箴,她是络萍,姓温。她自小跟希平希安他们兄弟一起玩到大的。络萍出国了好一阵子,最近才回到香港。”秀柑观察着眼前的两个小女人,在红色迷你裙套装、脸部化妆完美得一如从杂志封面走下来的模特儿络萍面前,清秀脸上只涂着薄薄一层淡红色胭脂的敏箴,素净的像个高中生。
“温小姐你好。”敏箴可以感觉到那股愈来愈令自己不舒服的敌意,正源源不断地自这位温络萍的眼中形成。
“你就是希平的未婚妻?”有股几乎难以察觉的恨意自络萍眼中一闪而过,她半转过身子,傲慢地审视涂上了鲜红色指甲油的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