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庞大而苍白的粉质峭壁,耸立在马蹄形的海边上,有如一个阴森的幽灵。当走私者登陆后开始活动,它却是最好的屏障。沿着峭壁的底座到狭小的海弯入口,都有岩石围绕着海岸线;峭壁顶端高耸的突出部份遮住了它下面所进行的一切活动,就像一个大肚皮的胖子无法看到自己的脚趾头一样。
像每个精心设计过的狐狸洞一样,这个峭壁底座也有两个出口。一个大得足以通过两轮的货车,可以深入岩石中;另一个则是弯弯曲曲的岩石小径,必须侧着身子,穿过歪歪斜斜的大圆石和侵蚀得很尖锐的岩石表面,才能进出。
兰丝和蓝爵士所走的就是这个崎岖难行的小径。他们不敢提灯,深怕会打草惊蛇;马匹则系在峭壁的一株橡树上。为了便于在陡峻的碎石路上前进,兰丝特地将骑马的长裙捻到脚踝上。当她不小心踢到一个种有麝香的小土堆,差点滑了一较,还好蓝大卫立刻抱住了她的腰,她才没有摔倒。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被蹂碎的麝香味弥漫在他们周遭,整个洞里都是这个香味。她不好意思的扭动一下,蓝大卫立刻松开她。
他们愈往低处走去,鱼虾和干海草的味道愈来愈强烈,海浪的回声撞击着岩壁,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在岩缝里,滋生着水草,不但有臭味,而且有毒;这时他们仿佛进入一个低斜的大凹洞里,走了好半天,地面才变平坦,他们费力的穿过一片会割伤人的锦葵草,最后终于站在沙滩上。
蓝大卫慢慢晃到海水边,用手抓起一把石头,他挑出一个扁平的,把它抛到水中,只见它在水中弹了四下,激起一阵琏漪,然后才沉入水中。
‘现在怎么样,亲爱的?’他问道。
被他那轻松的态度所惹恼,她不客气的抢白他:‘我不是你的“亲爱的”!’
‘当然是,而且比你想像的还要亲爱!’他笑着回答道。看她一脸迷惑的样子,他不忍再逗弄她,就说:‘我们要不要互相用沙埋起来,等到那些走私者来了之后,我们再像海怪一样突然现身?这样的戏剧效果一定很棒。’
兰丝用一种冷漠的声音回答道:‘我早就知道,你最关心的就是戏剧效果。我们很可能会发现有船在我们头顶上移动;但我想没关系,因为我们已经躲起来...’看见蓝大卫示意她安静的动作,她住口不言,试着在风声和海浪声中,辨别出什么。隔了一会儿,她听见船桨拍打海水的声音,显然走私者的船已悄悄划向岸边。
蓝大卫抓住她的手臂,指指峭壁底座。‘兰丝,躲在那驼峰形的岩石背后,行吗?’
兰丝点点头,和他并肩跑向那庞然巨石。他们刚刚掩藏好,颤动的马打光芒已顺着岩壁,逐渐往下移。
‘蓝幽灵!’兰丝别住气,低声耳语道:‘它的火焰是罩在一个蓝灯罩里!’
‘他们来了以后,你希望我跟他们打架,征服他们吗?’蓝爵士低声说道。
兰丝皱起眉头,使自己看起来又严峻,又不相信的样子。‘我们要想个办法才行。’
‘再制造一次海滨山的奇迹?’他耳语道:‘我们抓住秦爱华,结果他却把我们射死了?’
兰丝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想到他会带有武器,她羞愧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吗?’
‘去找毕杰来。’
‘现在来不及了。’她甜甜的回答他。
他的舌头发出一声咔塔响声,表示懊恼。‘如果你再提出这种模棱两可的反驳,我们就无法协商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
‘你。’兰丝斗不过他,只好让步道:‘你真是本性难移。’在这种状况下,她本来是该感到害怕的,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竟然觉得一阵欢愉、开心自心底升起。仅管蓝大卫一向很轻浮,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刻意去取悦一个牧师的女儿另仅管自己已对他许下那个可怕的承诺,但在目前这种奇异的状况下,他的陪伴的确能带给她一种安抚、镇定的效果。现在她只求他当时喝醉了,事后再也记不得她的承诺。
在远远的海面上,船桨停止摇动,当一盏半球形的手提灯闪亮一下,一束光线射出,立刻又熄灭。原来秦爱华正用一块布遮住自己的灯,回覆船上打来的暗号,然后再任那块布落在地上。
只见海上的船桨声再度响起,不一会儿,那艘船就驶近岸边,水面上呈现出又长又低的黑影。
船上共有三个人,兰丝和蓝爵士可以闻到浓烈的烟草味,听见船底木板在沙地上摩擦的声音;只见船上一名水手踩进水中,拖着那小船上岸,接着是一阵溅水声、空洞的敲击声及低声的咒骂,那三个人聚集在小船边谈话。
他们清晰、严肃的话语从沙地上传过来,兰丝可以辨别出其中一个粗嘎的声音是村里的铁匠曾亨利的。
‘我可没说我害怕──我根本没说。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亨利说道。
‘那么你再说一遍,他们原来是怎么说的?’兰丝小心翼翼的从岩石后面探头出来,看了好一会儿,悠于认出那是葛南森细瘦、容易激动的身影。他是本地一个无用的佃农休整天游手好闲。蓝大卫用力把她拉低,躲在石头后面。
‘没有什么好补充的──完全没有。就像我告诉你的,今天早上牧师的女儿艾蜜拉小姐来找我太太拿鸡蛋时,她说她昨天晚上看见它在走动。’这是曾约翰的声音,他的语气开始时像往常一样气势汹汹,到了后来却明显的透着恐惧。
‘它?’第三个男人说道,那是沈威利,乡绅的园丁。‘那个修士?’
‘是啊!’曾约翰说着,声音突然降低了两度,几乎听不清楚他说什么。‘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就是那个修道院的老院长──蜜拉小姐是从乡绅家回去时,看见他的。它从阴影里慢慢现身,并且向她招乎。接着它转了一圈,用一只干枯的手指,直指我家!’夜色似乎愈来愈黑,浪潮也益发汹涌。兰丝在他们躲藏的石头后面吓得直发抖,她不由得靠紧蓝大卫。‘她以为这一定是哪个小鬼搞的把戏,就直接跑上去,不知她哪来的勇气,其实每个艾家的人都是这样──她竟然伸手去抓那个头巾,想把它扯下来!’他的两个同伴都为蜜拉小姐的蛮勇惊叫起来。‘可是那儿根本没有头!除了一阵绿色的烟雾外,什么也没有!结果,她吓得没命似的跑回牧师公寓,直到今天天亮才敢出门!’
当蓝幽灵加入了这三个人之后,一片蓝色的光芒散布在兰丝躲藏的岩石上。
‘出了什么事了?其他的人呢?’兰丝在剧院见习的这段时间,使她的听力磨锐不少。仅管这个人企图掩饰原有的声音,改以较轻脆的语气说话,但兰丝还是认出这人就是秦爱华。他尖锐的问题一提出,这三个沙塞斯人立刻排成一列,作出防御状。
‘不肯来。’约翰说道。
‘为什么?’透过覆盖在脸上的面罩,秦爱华的声音带着胁迫的语气。那三个沙塞斯人静默不语。‘怎么样?’他胁迫的质问道。只见这三个人的脚,在沙石上不安的移动着。
‘那个修士又出来了。每次它出来的时候,都没有人愿意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