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兰丝对她说:‘请问你坐在凹厢里的那位男士是谁?就是金发的那一个?’
那个女演员看了兰丝一眼,那付样子要是被兰丝的弟弟裘伊看见了,一定毫不犹疑的说她狂妄自大。
‘那个啊!’她那种口气,无异是告诉兰丝,要她跟如此无知的乡巴佬说话,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那是蓝爵士。我相信你该知道这个头衔吧?’
兰丝当然知道蓝爵士是谁,他是当代剧院的首席剧作家。每个人都可在艺文评论栏里看见他的名字,视他如法国名剧作家莫里耶。和爱尔兰名剧作家薛若登一样,对他推崇备至。他是个贵族,非常富有,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根本不需动手去工作;因此,他写剧本纯粹是为了兴趣,他并且把写作所得的报酬,全部捐赠作慈善基金,供退休的男女演员之用。在肤浅、阿谀的的新闻报导里,他的一切似乎都非常好。兰丝发现自己竟愣愣的盯着蓝爵士,一付木然的样子。
‘我本来以为。’她说:‘这个著名的剧作家,是个老一点的男人。’
‘比较庄重、有威严,两鬓有些斑白的那种,是吗?’那个女演员回答道,讽刺的笑着,但是当她把目光从兰丝身上,转向蓝爵士后,她笑得更开心,也自然多了。‘他好漂亮啊!’
仅管蓝爵士是男的,不该用‘漂亮’这种字眼来形容他,但他的确是符合这个形容词。
‘跟他说话的那个小姐是谁?’兰丝问道,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再问有关蓝爵士的问题了。
‘那难道不是--老天爷--那不是他太太啊?’
‘你真嫩啊!是不?他根本没有太大,那是葛诗兰。对!葛诗兰,蓝卓瑞公司的第一女主角。她和蓝爵士已是多年的情侣,她爱死他了,但其他许多女人也和她一样爱他。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牢牢抓住他。’
‘一段应被谴责的历史。’兰丝火辣辣的说道。现在她可以把帮她找到莎菲姑婆家的男人,蓝爵士连接起来了。一个剧作家?对的,她应该相信这点,只有这种男人才会有如此活泼、灵活的思想和机智...在回忆中,她苦苦的想到:他或许以他艺术家的眼光,把她纳入他的心灵,作为未来写讽刺剧的题材及人物参考。想想看!史小儿科,这个渔村来的土包子,即将在他面前试镜!
兰丝知道自己不必盼望他会忘记她。她并不是往脸上贴金,认定自己能长据在他的记忆中,只是他们两天前才见过面,他那么聪明,即使再迷糊,也不可能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其实,她现在可以马上离开剧院,没人可以阻止她,问题是她还没见到秦爱华,而这个人才是她来此的主要目的,只要她在这儿待得愈久,她就有更大的可能性见到秦爱华。
不过,要她在蓝爵士面前展露她贫乏的戏剧才华,实在是一种残酷的考验。这次来伦敦,兰丝已下定决心,只要能恢复爸爸的自由,她什么事都肯做,但她从没想到自己的勇气,竟然会遭到如此切身、羞辱的挑战。当然,看在爸爸的份上,任何事她都该做--可是,噢!蓝爵士看着她的牺牲,那双明亮的绿眼,一定会闪烁着浓浓笑意。
她等在防火帘幕后,盼望着秦爱华会立刻出现,这样她就可以在好好看他一眼后,立刻离开剧院,而不必留下来。她前面的女孩子,一个接一个走上台,先后熟练的表演了喜剧、悲剧。当史查理叫出她的名字时,她简直不知如何上台才好。她所表演的是茱丽叶临死之前台词,对她当时的心情而言,这种悲伤的情绪再合适也不过了。但不幸的是、她还是把这段台词念的四不像。或许是因为她极力避免看到蓝爵士那个方向;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的语气听起来既做作又紧张,每一个加重语气的地方,都显得极不恰当。
因此,十五分钟之后,史查理宣布获得这个角色的人并不是她,她一点也不讶异。正如他事先所预测,这个角色果真是由奚莉莎得到。
结果一宣布,台上一阵交头接耳的骚动。一个瘦长腿,穿着浮华过度的男人,离开他凹厢里的座位,走向奚莉莎,把她举向空中,以为道贺。那些失望的应选者纷纷穿上外套,戴上帽子,三三两两的离开舞台。兰丝对凹厢偷瞥了一眼,心中暗自祷告没人会注意到她的学动,她没看见秦爱华,也没看见蓝爵士,但她尽可能不使自己对后者的行踪表露出兴趣。
她故意拖延时间,慢慢穿上她的斗篷,系上她粉顶松绿边的帽子丝带。她看着凹厢,期望秦爱华能及时赶到。但不一会儿,凹厢里的人群都散开,站在一边闲聊着。显然秦爱华今天不会到剧院来。
奚莉莎站在那儿,腰间被她那位瘦长的爱慕者--史查理怀住,当他们俩人商议完毕后,他走到对面包厢,一张可移动的桌子前面。一个头发毛茸茸,十岁出头的男孩,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走向他。史查理掏了一枚硬币给他,站在那儿一边啜着咖啡,一边闷闷不乐的翻动着桌上那堆文件。兰丝走向史查理时,只觉得浓浓的咖啡香,混杂在新刨下的木屑味里。
‘对不起,史先生。’话才说完,兰丝立刻觉得自己应该想出一番更好的开场白才是。‘我知道今天下午我的台词念得并不理想,但我确定你们公司里一定有什么事,是我可以胜任的。我在剧院方面有点经验...’
‘又是你!’史查理认出是她,立刻冲口而出。‘坦白说,我觉得你对任何事都没什么经验--你就像在猫窝里打转的谷仓老鼠一样,惶惶不知所措,我建议你赶快回家,躲到你妈妈身边去。’
兰丝在开口说话之前,考虑了一下,决定厚颜的向这个精明的男人乞求。‘即使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我也愿意扮演。’她把大姆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形容她所谓的‘小角色’有多么渺小。
‘白小姐。’史查理无可奈何的低声说道:‘即使是一个小角色,也需要天份啊!在你的表演中,茱丽叶明明是在垂危状态;被你一念,她好像已经死了有十年之久。’
兰丝竭尽所能的要挽回颓势。‘或许你们需要人替你们做缝补的工作?只要有一点点酬劳,我愿意做。’
‘不用了,我们已有现成的人手,我实在无能为力。’
史查理转过身去拿他的杯子,回到桌上翻开那堆文件。兰丝就是再死皮赖脸,也知道大势已去。她转过身准备离去,不料却撞上蓝爵士。她慌慌张张的收住脚步,没想到还是向后退了一下,撞到史查理的手臂,当滚烫的咖啡泼洒在他手上,他咒骂起来。
‘白小姐。’蓝爵士说道,特别把语气加重在她的姓氏上。他显然在告诉她,他并没忘记她两天前告诉他的是另一个姓氏。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露出温暖的绿色光芒,将她牢牢罩住。
‘真高兴能在这儿再度碰到你。’
兰丝发现史查理带着惊讶和好奇的神色,看她一眼,然后转向蓝爵士,研究着这位著名剧作家的表情,只听他说道:
‘老蓝!她是你的朋友吗?’
一抹淡淡、诱人的微笑浮上蓝爵士的嘴角。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兰丝脸上。‘她可能是。’他的语气非常温柔。‘只要她愿意,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