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兰丝的脸颊立刻飞上两朵红云,她差点为之气结,好不容易开口说话,声音却急促而颤抖。‘你在私底下对我提出那种要求,已经够糟了,你现在若公然重覆一遍,只会助长恶名!’
兰丝发现她的话,只有使史查理更为误解,而没有任何澄清的效果;只见他扬起眉毛,做作的说道:
‘噢!别担心,我是聋子;就当你们是在对块木头讲话好了。’他用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捏捏兰丝的肩膀。‘你没告诉我你是蓝爵士的朋友,白小姐。当然,现在情况和刚才不同了。’
‘我才不是蓝爵士的朋友。’兰丝冰冷的说道。她转向蓝爵士,一面在心底搜索他的不当之处,一面瞪着他看。她第一句就是:
‘你告诉我说你叫大卫。’
‘那是我的名字。’蓝爵士带笑承认道:‘我没想到你在知道我的姓氏、头衔后,会认为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劲。会吗?’
兰丝一语不发的向后转,大步走出戏院。
第四章
一阵冰冷的雨冰,从灰暗的天空洒落伦敦市,路上的行人纷纷拔起脚跟,在街迫的商店前寻找避雨的场所。兰丝实在太气愤了,以致她走过半条街之后,才发现自己置身于春天的豪雨中。街边的商店里挤满了躲雨的贩夫走卒,兰丝四下张望,找不到一部空马车或驿车,她懊恼的想:只好冒雨走回家了。
在倾盆大雨中,一个乞丐撑了把油伞走在街上,他顿时成了众人欣羡的对象。兰丝真后悔自己不像那些装备齐全的人,早作预防。一面走在雨水中,兰丝得随时注意要走在人行道的中央。因为屋顶上的排水沟出口高悬在人行道上,随时都会有瀑布般的水流坠下,任何人太靠墙行走,就会被它淋到;但是如果走得太靠街边,又难免会踩到油污,那些都是从满溢的水沟里流出来的脏东西。
等兰丝抵达莎菲姑婆的房子,她那松绿色天鹅绒的外出服已湿透,脏得像块抹布。那顶新帽子边缘的硬纸板整个塌下,变得像猎狗耳朵似的垂在两旁。.唐夫人曾保证过这顶帽子的羽毛是真正的驼毛,但此刻它却像极了湿透的鸡毛,上面粉色的染料,把帽子的绿缎外表染得一塌糊涂。
她松口气,走进干燥的走道,用湿透的亚麻手帕掩住鼻子,打了个喷噎。由于没注意看脚下,她差点被一条长绳绊倒,那个绳子由楼梯脚下一直延伸到小雷先生敞开的公寓门内。只听一个猝然,友善的声音对她说道:‘注意你的脚底!’
说话的人正蹲在棕色的走廊地毯上,旁边摆了一大捆绳索。他的个子很高,窄肩,历经风霜的头上和唇上,都长满了粗硬的灰色毛发。由于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件宽大的灰斗篷里,使他看起来活像只谷仓里的大蜘蛛,刚刚飞翔完毕,精疲力竭的弓在那儿休息。
为了怕她的鼻水会流下来,兰丝不敢立刻拿开她的手帕,因此,仅管她很有礼貌的回答,听起来还是相当模糊,她说:
‘谢谢您!先生!我没有在看路。’
‘也难怪你。’这只大蜘蛛,以一种长辈的关切神情看着她说:‘戴着那顶遮住眼睛的帽子,你怎么看得到路。’他站起身,驼着背走向雷先生的公寓门。‘礼仕!有没有毯子?这边有个小姑娘,她如果再继续湿下去,就要生病了。’
小雷出现在他的门口,当他看见兰丝,他简直愣住了。‘我亲爱的小姐,你混身湿透了!你别上楼去!海莉提了一篮旧鞋去给修鞋匠补后跟,房东潘先生,正在楼上用扫把清理你们的烟囱。你现在上去也无法升火。来,到我的客厅里来取取暖。’
想到自己得在冰冷的炉台前换掉湿衣服,而那个扫烟囱的人,随时又可能冒出来,兰丝只象征性的拒绝雷先生一下,便不再坚持,任由他将自己推进他的客厅,把她安置在炉火前的一张安乐椅上,用一条爱尔兰鬈毛毯将她紧紧裹住。当兰丝歉意的告诉雷礼仕,她把他的地毯都弄湿了
时,一阵水气自她喉咙袅袅升起。
雷礼仕对兰丝嘲讽的笑笑,表示没有关系,实际上,从地毯的颜色,就可看出他的确不会在乎。那块地毯上褪色的红蓝图案,早已被一道道的刮痕弄得七零八落。整个客厅摆置得相当零乱,说它是客厅,倒不如说它是间储藏室。里面一面墙上放着一座柜子,在它周围放着打结的绳子、抓钩、望远镜、六分仪以及一大堆奇妙的黄铜工具。在对面的墙上,摆了一座大型书柜,里面像个小图书馆似的,挤满了书册,由那些书的性质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对电子方面有特别的偏好。
穿灰斗篷的那个男人,跟着兰丝和雷礼仕进来,当雷礼仕替兰丝脱下她那沾满泥污的靴子时,这个男人说:礼仕曾交过许多女孩子,但后来都没有和她们保持联络,他略带好奇的问道:他以前是否曾见过艾兰丝。
当雷礼仕转过脸,对那男人回话时,兰丝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窘迫的神情。只听他说道:‘她不是我的--可否请您把毛巾递给我。’雷礼仕从那男人手上接过一条粗麻毛巾,开始用它揉搓兰丝的脚。‘兰丝!你的脚趾简直冻得像冰块一样!噢!这是我敬爱的父亲。’他用毛巾朝他背后指指。‘没人用他的真实姓名--他一直被称为西风船长,对于这个称号,他颇为自满。’
雷礼仕对他父亲没大没小的说话语气,不但没有令西风船长生气,反而使他颇为开心。他用一只靴子从背后顶了他儿子一下,脸上还带着笑容,那付样子就像纵容孙子的父亲,只会用俏皮话来训示他的孩子,而不会采取责骂的方式。当兰丝惊呼道:‘不会是那个西风船长吧?’这个西风船长笑得更开心,他承认自己便是那个西风船长。
‘就是乘汽球飞上法兰克福上面八千英呎高空的那个西风船长?’兰丝不可思议的问道。
西风船长再度点点头,以一种非常赞赏的神情看着她。
‘你就是全英国最勇敢的汽球驾驶员?’
西风船长对兰丝笑笑,谦虚的否认自己是最勇敢的一个,然后问她是否攻读过航空学。
‘没有,先生。我对这些复杂的事物只有一点粗浅的认识与了解,可是我的哥哥查理,对各种科学都有浓厚的兴趣。在他前往北非工作之前,他经常谈起这方面的事,一说就是好几个钟头,有一次,查理还在牛津的时候,他亲眼看过您从海德公园腾空飞翔,他说那次经验,可说是他求学过程中的一次高峰。’
兰丝早就忘了她哥哥当时并不是在夸奖那次飞翔,而是在谴责大学教育的特质,因此她说出来的话,让西风船长听得好不得意。兰丝继续说道:‘先生,那些走道上的绳索,是不是从你的汽球上卸下来的?’
兰丝的语气,仿佛把这些绳索视为神圣的遗物似的,好不崇敬。西风船长一听,更为欢喜,认定兰丝是他这迷人儿子所有的女伴当中,最可爱、最聪明的一个。
‘是的!’西风船长说:‘上次我和礼仕以及我的侄子吉尔,一起乘汽球升空,不小心把汽球划了个裂缝,结果我们被迫降在一间猪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