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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确定伊彦阳跟近之后,她才忽尔回身面对着他。

  “无路可走了。”伊彦阳提醒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是你推他落水的吧?他或许有错,但罪不致死,这么做不觉得太狠了?”

  “再狠也比不上你!”樊索凝神将他冷峻的目光反回去,“如果红绡姑娘也出卖你,背着你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你还会要她吗?会尽释前嫌和她长相厮守吗?因为这种倒楣事不是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你能不痛不痒地妄下决定。很抱歉,我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伊彦阳被动地,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她的确有别于一般女子,她辛辣倨傲却深沉执着,这样的女孩会为了钱财甘心受耿仲远的差遣?

  假设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她一定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没有告诉他,会是什么呢?

  “少爷!少爷!”周管事偕同秦大娘气急败坏的跑来。“少爷不好了,前天由佃农那儿收的一百七十两文银田租,全——全不翼而飞了。”

  “没问过管帐房的许先生?”伊彦阳相当不悦他二人突然跑出来打断他和樊素的谈话。

  伊家收回的田租,全数交由许帐房统筹管理,从来不曾出过差错,或让人盗取;也难怪他会慌张得手足无措。

  “问过了,这事就是他告诉小的,他还说,上个月批售布疋得回的黄金,也丢了一大半。现在……现在他正跪在书房里,等着少爷处分。”

  “少了一大半?”是内贼。专门的盗匪不可能那么好心,只取走一部分,另外留下一部分给他养家活口。

  伊彦阳相信,这个偷儿不仅是内贼,而且是个颇有良知,情非得已才下手的家仆。

  樊素举目浅浅掠过秦大娘,一切便了然于心。她儿子又赔钱了。

  “奶娘,你看会是什么人拿的?”他故意不用“偷”的字眼,是希望不要把事情闹大,能圆满且不动他人地将此事解决掉。

  “我……我……”她是个忠心耿耿、古道热肠的老好人,活一大把年纪难得撤一次谎,孰知养了个不肖儿子,害她前程尽毁。

  她对伊彦阳是既疼爱又敬畏,经他追问之下,双唇不自主地抖得好厉害。不能骗他,一旦让他查明真相,包准会大发雷霆,可,她又没勇气说实话,这种事过往从未曾发生过,不知他会做何处置?她老了,儿子只会赔钱败家,根本靠不住,她不能冒着被逐出伊府的危险,坦承无讳。

  然而……这……

  樊素不知哪根筋不对,竞对秦大娘寄子无限怜悯,蛇的本分是铲除异己,有仇必报;而近日她的所作所为却越来越没蛇性了。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不良效果反应?

  悄悄走到秦大娘身旁,纤纤柔往她干瘪的手掌紧紧一握,示意她什么都别说。

  “是我偷的。”对他的故作宽宏大量颇不以为然,樊素还特地把“偷”字加重音。“你要责罚就责罚我吧。”她心想身体是子玲的又不是她的,就算挨几下板子,应该也是不痛不痒才对。

  啊?!

  惊诧的不止秦大娘,伊彦阳和周管事同样错愕不已。

  “连同黄金一共三百多两哪!你在府里不愁吃穿。要那么大把银子做什么?”周管事问。

  “银子还有嫌多的吗?周管事以为我被‘卖’判伊府来?图的是什么?”她说得合情合理,让人几乎就要相信她就是所谓的“内贼”。

  “少爷?”周管事转脸向伊彦阳,征求他的意见。

  “把她拖下去,重打五十藤条。”伊彦阳压根不相信是她偷的,但他要知道她是在替谁 担当罪名。此时不容任何人打马虎眼,他非查个明明白白不可。

  五十藤条足以将她吓得魂飞魄散,诚实招供了吧?

  伊彦阳正好整以暇,等着她跪地求饶呢!

  但她没有。樊素刻意将背脊挺直,下巴挺得高高的,嘴角兀自凝着一抹轻浅鄙夷的微笑。

  此举令伊彦阳双眸炽烈熊熊,强自隐忍的怒火,已到了溃决的边缘。

  她在挑衅他。

  用愚昧无知的勇气,挑战他的权威。女人!

  伊彦阳倒要看看她的身体是不是铜铁打造的?

  周管事轻扯她的衣袖,好心地说。

  “素姑娘,你可要想清楚——”

  “拖下去!”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伊彦阳怒不可遏,决定用重罚挫挫她的戾气。

  “少爷!”秦大娘呼出声,立即被樊素一语打断——

  “大娘,素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和周大叔就不必费心替我求情了。”不必谁来拖她,她率先走向西厢的礼堂,等待大刑伺候。

  是她自找的,伊彦阳冷眼冷面,胸中却怒火狂烧。

  ◇ ◇ ◇

  “唉哟!疼死我了。”樊素由礼堂外一路吟哦呻叹到寝房里。

  惭愧透了,亏她成仙在即,依然料事如“人”。好在周管事一再暗示那二名长工,将藤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否则五十鞭打下来,她何止皮开肉绽?恐怕早已昏死过去了。

  这副皮囊只是她临时暂住的特小号“客栈”而已,为什么会产生如此不合情理的疼痛感?是借宿的过程中出了错漏?还是她不小心犯天条而不自知?改天一定要找南极仙翁问个清楚。

  “怡柔,快把她的衣服脱掉。”秦大娘将预先准备好的冰水,拧了毛巾,轻轻为她擦拭。

  “瘀青得好严重,大娘,你看要不要请高大夫过来一趟。”柔怡解下樊素身上的所有衣衫,让她舒服地伏卧在软垫上。见她雪白的肌肤,突起一条条血红青肿的伤痕,不禁悲从中来。

  她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亲处心积虑想将她嫁给有钱的公子哥儿当侍妾,怕得她连家都不敢回。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对樊素的痛苦相当能体谅,也特别同情。

  “先拿金创药擦擦看,如果无效,等晚点少爷出去以后,咱们再偷偷请高大夫过来诊治。”秦大娘提到伊彦阳时,自动降低了音量。

  怪了,他又不会吃人,何必那么怕他?

  “算了,让我死了最好,这样那老色鬼除了好色无耻之外,就可再加上一条酷刑杀奴的罪名。”她偏要把嗓音提高好几倍,方能消心头之恨。

  “素姑娘!”怡柔真败给她了,打她入府以来,没见过比她更凶、更得理不饶人的女婢。这话若让她家少爷听见,她们将吃不完兜着走。

  少爷?!

  秦大娘和怡柔怔愣地站了起来,呆呆望着阴风似地飘进来的伊彦阳。

  他接过秦大娘手中的金创药,示意她俩先行离去。

  她二人深深意会,忙蹑足走出去,并善解人意地合紧门扉。

  “怎么不说话?”樊素趴在床上,痛得抬不起头,所幸帮她抹药的人,力道轻巧,除微微刺痛外,也不是太难熬。“安啦!那老色鬼这会儿恐怕早醉死在怡红院,不会回来偷听咱们说话的;再说,就算听到又怎样?我实话实说而已,大不了再挨五十——呃,不是啦!罢了,咱们不要再说那个杀千刀的讨厌鬼。倒是你,大娘,你儿子是做什么买卖的?怎么会一连赔掉三百多两,依我推测,他不是赔,是赌,你应该……”她叨叨絮絮地讲了一大堆,未了犹不忘额外编派伊彦阳一、二条残无人道的恶行,以便收到拢络人心、打击仇人的目的。

  伊彦阳粗大的手掌游移在她玲珑细致的胴体上,直窜脑门的狂潮,淹盖了他原有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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